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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周师爷和何县令两人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谢行俭的官还好好的。想到这里,何县令和周师爷心头一阵阵的发寒,他们不识好歹自己送上门来,等会不知道谢大人会如何惩处他们。
“来之前你也不先打听打听谢大人今天忙不忙,瞧瞧院子起着白灵呢,本官原是想上门拜访谢大人,可这下好了,冲撞了大人。”何县令甩锅给周师爷,周师爷气的差点当场吐血。
何县令说完,扭着肥腰,笑眯眯的往谢行俭跟前凑,“谢大人几时回来的?下官怠慢了,不知大人什么时候有空,还请大人赏脸给下官一个赔罪机会,下官到时候在酒楼里摆一桌,给大人接风洗尘,如何?”
“大人,您请他干什么?”谢松柏果真是老糊涂了,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一个奶娃娃不懂事,大人想喝酒,老朽倒是可以陪大人喝两盅。”
谢行俭嘴角轻轻挑了挑,布满讽刺意味。
何县令这次察言观色对了,注意到谢行俭神色不悦,拂袖冷笑道:“本官和谢大人说话呢,你插什么嘴,要喝酒?边儿喝去,本官才没闲工夫陪你这个半边身子已经入土的老头。”
谢松柏被何县令斥的脑门充血,羞愤的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谢行俭冷眼旁观几乎气绝而亡的谢松柏被儿孙抬进屋,听他爹说,这两年老族长身子不适,谢松柏仗着自己年岁大,且是老族长的长子缘故,经常在族里越俎代庖,将事儿办成便也罢了,谢松柏恰好相反,族里的事是越办越糊涂。
族里已经有人隐隐看不惯谢松柏的处事作风,放话说要重选族长,谢松柏哪里肯,四处造谣谢氏族人忘恩负义,不待见他这个老人。
谢氏族人没折,重选族长的话题只能暂时搁下,老族长病危后,谢氏族权自然而然的转移到谢松柏手上。
若无意外,谢松柏会是林水村谢氏下一任族长。
谢松柏被抬进屋后,到底是谢氏族里目前为止年纪最大的老人,出了差错,小院里的人哄闹成一团,有人还窃窃私语的猜测谢松柏会不会随着老族长一并去了。
何县令自知他又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会子哪里还有心思巴结谢行俭,心想到时候谢松柏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他就是谢氏一族的仇人。
见小院像煮开锅的沸水一样鸡飞狗跳,何县令瞅准机会撒开脚丫跑出来,连跟谢行俭告别的话都忘了说,跑的贼快,活像后头有人追他似的。
王氏撇撇嘴,对身边相好的妇人道:“你之前说新来的县令是个好的,我瞧着不太像。”
妇人讪讪而笑:“这事是我听别人说的,许是听岔了话。”
之前跟谢松柏走一条道上的谢松辉见何县令灰溜溜的跑了,当即换了表情,满脸堆笑讨好的来到谢行俭身边,举起指甲缝里塞满黑土的大手拍打谢行俭的肩膀,佯装格外熟稔的姿态。
“小宝当大官了怎么不跟松辉叔说声?”
“当大官是好事哇,要不叔做主,让人从县里抬几桌酒菜过来,咱们族里乐一乐?”
“不必麻烦了,松辉叔。”谢行俭皮笑肉不笑的拒绝。
谢松辉不放弃的继续道:“不麻烦不麻烦,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
说着,谢松辉扫了一眼院里摆放一堆乱糟糟送灵用的东西,皱眉嘟囔道:“我跟松青说多少回了,不用买这么多冥纸冥元宝,老爷子是个小气吧啦的人,烧这么多给他,用的完吗?”
谢松辉以为自言自语旁人听不到,不成想谢行俭全听清了。
谢行俭听到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瞬间气息一窒,饶是他再怎么让自己保持理智,怒气还是像泼了油的大火一样,在胸中不停的翻滚燃烧,越燃越烈。
谢松辉还不知谢行俭这边已经怒火滔天,仍在那说:“小宝,你松青叔家现在乱的很,这样,我带你去我家,我让你婶炒几个你爱吃的肉菜,咱爷俩再眯几口酒……”
谢行俭看他这幅样子,心里最后一点犹豫消失殆尽,只见他霍然绕到对面,怒瞪着谢松辉,语音森然:“松辉叔,您可别忘了今天是族长爷爷的忌日,我不求族长爷爷在世时,松辉叔您能将孝敬二字做到几分,但现在族长爷爷才去世半天,您就又吃肉,又喝酒,这是为人子该做的事吗?”
他恨不得跳三丈高,大骂谢松辉一声混账羔子不是人,无奈他爹拽着他衣裳不让他说。
谢松辉羞愤的脸皮涨紫,哽着脖子好老粗老粗,若不是顾忌谢行俭身上的官位,谢松辉早就要扑过来拿起棍子打谢行俭了。
用谢松辉的逻辑来说,这样没大没小指责长辈的娃缺少教养,乱棍打死都不为过。
“老爷子上了年纪,在过几年就是百岁,如今去了是喜事啊。”谢松辉强自镇定的解释。
谢松辉的婆娘吴氏见丈夫发窘,赶紧赔笑道:“嗐,小宝你怕是不知道吧?老爷子岁数不小,在咱们庄户人家,这样的白事都是按喜事办,别说吃肉喝酒,便是唱戏划令都要得!”
“对对对。”谢松辉笑着附和,“小宝你常年在外求学,不清楚这事怪不着你。”
谢行俭报以冷笑,对眼前这对夫妻采取了冷漠态度,直接不理睬扬长而去,徒留两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林水村给老人办灵堂,习惯在头一天邀请村里的人去家中吃一餐,谢行俭被唤过去时,发现事情还真叫那两人说准了,老族长的吊唁席上,有酒有肉,村民们卯足了劲吃喝,饭桌上一片欢声笑语。
谢行俭听着耳畔传来的谈笑风生,面目几乎扭曲,憋屈的跟他爹吐槽:“族长爷爷在村里的威望极高,谁见了不夸一句族长爷爷的好,怎么人才没一小会,这些人就能做到这么没心没肺?”
谢长义徐徐叹气:“小宝,这事你得看开,历来村里老人没了,大伙都是这样欢闹,你忘了当年你爷爷走的时候才六十多,照样该吃该喝……”
“早忘了。”谢行俭沉着声,面露不屑。
他那爷爷偏心偏到后背,打小就没抱过他,他才不认那个爷爷,忌日那天他一滴眼泪都没流。
谢长义伸头赏给儿子一个板栗子,翻白眼道:“你刚骂你松辉叔不孝,你看看你,和他有什么两样?死者为大,之前再大的仇怨,死了也该翻篇了。”
谢行俭额头吃痛,琢磨着他幼时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但事情都有对立面,谁叫他爷在世时不待见他呢?
这顿饭他只吃了两口就拉着他爹躲到小隔间里透气,此刻听着外头刺耳的语笑喧阗,他不由仰天长叹:他百年后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结局?人在冷冰冰的棺中躺,儿孙捧着酒杯在屋外说笑杂沓,络绎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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