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小哭包(2 / 2)
小太子天生就带着威仪,即使才八岁稚龄,那通身淡然疏离的矜贵气度,还是使人望之便生臣服之心。
宇文韨的长相更偏向宋二,长着宋家人特有的小鼻子小眼睛,但有皇帝的基因在那里打底,他便也算得上是个漂亮的男孩子。
就是稍微有些阴柔。
兰漪漪垂眸摆出老实?相:“见过二殿下。”
宇文韨神色冷淡,以质问的口气问道:“可是承恩公府的兰漪漪?”
“正是臣女。”
她颔首等他的下文,却只听到一声冷哼。
“承恩公夫妇好口才,想来他们的女儿也不差。本殿突生了兴致,便由你来给本殿说个故事解闷。”
他眯着眼睛,语含威胁:“若是本殿不满意,你今夜怕是又出不了宫了。”
兰漪漪想给他请个太医看看。
看着模样挺漂亮的,谁知道有点大病在脑子里。
她是王公贵族家的女儿,不是茶楼里讲评书的女先。
拿这样的话来羞辱她,就是羞辱皇后和太子,他自己也显示出没教养、没头脑的致命伤,跟着自损八百,不是脑子有病的人做不来。
“二殿下说什么?,臣女不懂。”她觉得新奇,倒没怎么生气。
宋家的血脉真神奇啊,她由衷感慨,这种如出一辙的恶心别人也恶心自己的做事方式,实?在是独树一帜。
小太子淡扫一眼宇文韨,将目光落在廊下煎茶的双成身上。
双成即刻放下手中的茶筅,向宫学外跑出去。
“不懂?”
有伴读壮着胆子嘲讽出声:“你陷害永恩伯家三位小姐的时候,不是懂得很嘛!”
兰漪漪心头作呕。
别家都是成王败寇,合着到她这里,成败都要被人说。
她扁嘴泫然欲泣:“下旨诛杀宋良信大人的是陛下,蠲免两位小姐入学资格的是皇后娘娘,你不满意,可以让家里大人上书的呀。”
帝后的决策,轮得到他们不满?
那伴读唇色一白,慌忙低下头去。
淑妃娘娘受过杖责之后便病了。
初时还能病恹恹地脱簪跪在宣室殿外请罪,可是一连跪了两日都没见到陛下,还反被内监盯着、不许她起身。
陛下分?毫没留脸面,淑妃硬着头皮跪满三日,膝盖几乎要废了。
她被抬回宫的时候,眼眶里的泪水已经流干了,只会躺在榻上呆呆望着帐顶,不说话也不进食。后来不知道怎么想通了,忽然便振作起来,想要召二皇子说说话,陛下却禁了她的足,不许人进出她的宫殿。
风向变了,他们这些早早投诚的人家却没那么容易抽身。
原以为能拿沈潍当靶子、脏了承恩公府和皇后的名声,顺带踩一脚太子。谁知道兰自芳那厮竟这般狠决,为了富贵荣华,连发妻亲父都毫不犹豫地推出去剐了,还借机给自己赚了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那沈氏也是个窝囊废。
原本看她一个不下蛋的母鸡,竟能坐稳承恩公夫人之位、还把住兰自芳不许他纳妾,应当是个厉害角色。结果爹都死了,连个屁也不敢放一个,半点没有如他们预料那般,与夫家离心离德。
还有这个兰漪漪。
小小年纪就生得这副祸国模样,靠个放足便笼络住了天下半数的妇人,还能让皇上太子都对她另眼相看。
这一家人真是邪门透顶。
如今沈潍下了葬,兰自芳缓过劲来,一连拿住了永恩伯府十数桩把柄,全都捅去了御史台。
按原本的程序,应该先过顺天府,经陈府尹多方查证之后,酌情上报天子,再根据天子授意,考虑是否让言官们掺和进来。
这些御史们很烦。
陛下是个弑父都不手软的皇帝,自然也没有什么?不杀言官的规矩。
但偏偏御史台里都是悍不畏死的狂徒,但凡是有违《齐律》、违逆伦常的事情,他们全都要说上两句,要是说到激愤处,一头在殿上撞死的都有。
有个叫韩方锐的言官,为了不在惹怒陛下的时候牵连家人,至今独身未娶。家中高堂过世之后,便开始专门揪着先帝上庙号的事情烦扰圣驾。
御史台又岂独一个韩方锐?
他们得了承恩公府送去的证据,全都跟见血的苍蝇一般,死死咬上了宋家,把那弹劾的奏疏雪花一般飞送御前。
被这些人盯上,永恩伯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就难怪二皇子如此不智,亲身上阵来找一个小姑娘的麻烦。
双成小声给太子殿下报了信,兰漪漪在旁听了一耳朵,悔得差点一拍腿。
昨夜要是没在东宫留宿,就能窝在香香的被窝里,听阿娘讲那舒爽的故事!
她再看宇文韨便充满了怜爱,眼底亮晶晶的:“二殿下,你还闷吗?要不我?给你讲讲‘赵子龙七进七出救阿斗’的故事吧!”
这故事《三国志》里有记载,宇文韨知道她讥讽自己是扶不起的阿斗,当即瞪圆了眼睛。
“皇兄站累了,双成。”
宇文韫伸臂将小姑娘护着,防备宇文韨怒极出手。
双成伶俐上前,端着刚煎好的茶汤躬身一送,不着痕迹地将宇文韨与自家太子殿下隔开?。
“二殿下喝口茶,让奴来服侍二殿下。”
宇文韨眯眼死死盯住那灿若红蕖的小姑娘,忽然一挥手:“你是什么?腌臜的贱奴,也配到本殿跟前伺候!”
茶盏被他一掌打飞,新沸的茶水直直往兰漪漪脸上泼去。
“殿下!”
兰漪漪被紧紧禁锢在那个氤氲着松针冷香的怀抱里,除了他平缓有力?的心跳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韫韫……”
她心口热热的:“你怎么样?”
“孤无事。”
宇文韫按住她的小脑袋,广袖舒缓地垂下来,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狼狈。
双成伸胳膊挡住了一些热茶,更多的却泼到了太子身上,他侧边的下颌红了一片,玉色的耳垂还往下滴着水,连带颈下和锁骨都湿红了。
更红的是他的眼睛。
宇文韨重重倒在糊了明纸的大窗上。
窗棱为了好看和透光,做成了枝叶稀疏的梅枝,被他带着惯性的身躯狠狠一砸,直接断裂开?来。他从那个破了大洞的窗子一头翻了出去,倒栽葱倒在植满花卉的园圃里,吃了一嘴的泥。
“韫韫?”
兰漪漪听着小太子越发急促的呼吸声,挣扎着探出头来,抱住他颤栗不休的肩膀,恰好对上那双血红的眼睛。
那里面藏着尸山血海,满是杀戮的癫狂。
兰漪漪脑子里闪过短暂的空白,被那双眸子盯得喘不过气来。
“殿下?”
双成抖着手去拉兰漪漪,几乎要哭出声来:“殿下、殿下嘱咐过,让您不要看……”
他想起东宫抬出去的那些人,心头一片死灰。
兰漪漪木木望他一眼,一刹那好像明白了什么?,将小太子死死抱进怀中,声线颤抖:“殿、殿下,我?是漪漪,你冷静一点,冷静……”
她嗅着他身上的血腥味,忍不住露出哭腔。
“你不要过来!”
她喝住走上前来的傅明宪,已经顾不上想她会不会是太子妃。
“殿下受了烫伤!”傅明宪拧眉不赞同地望她:“衣衫再不剪开,或许就要沾上皮肉,你还不将他松开!”
兰漪漪抱的死紧,决意不让他们看见小太子的模样。
她扭脸四下环顾,却没一个可以信任交托的人。
梁宝音低头将手胡乱在腰上擦两下,迈腿走进学堂,正对上那娇娇儿祈求的目光。
“啊这……”
她飞快扫一眼堂内的乱象,不太确定地走上前,一脚将刚爬进来的二皇子又踹了出去。
兰漪漪摇头,“不是他!”
梁宝音微微愣住,终于察觉到太子殿下身上浓重的杀意。
她皱起了眉头:“我?只可以护你周全。”
袭击太子是重罪,靖国公府担不起这偌大的罪名。
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踹二皇子,却不能出手劈晕一国储君。
“我?担,这罪责我?担。”
兰漪漪死死压低嗓音,几乎要哭出声来。
她脑子里闪着各种可怕的念头,对小太子的病有着诸多的猜测,越想越手脚冰凉。
太子当众发狂,天下臣民知晓以后,还能不能接受有这样一个储君?
自古被废的太子,能有什么?好下场?
“别怕。”
宇文韫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听着那低低的抽泣声,心底从未有过的安宁。
“不会有事的,漪漪。”
他的唇贴在她耳边,还能清晰地嗅到她的发香。
宇文韫勉力?站直身子,克制住心头肆虐的杀意,抖着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鼻端轻嗅。
“别怕……”
怀里的身躯骤然一沉,兰漪漪站立不稳,被梁宝音一把扶住。
“回东宫!”
她鼻尖泛着浓浓的酸意,忽然便明白了御花园里的安公公,为什么?连皇后的脸面都不顾,一味护着太子奔回东宫。
小东西哭得可怜,梁宝音一把将小太子扶上肩头,叹着气央求她:“莫哭了,回东宫就回东宫嘛!”
虽然,哭得还挺好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韫韫:我好柔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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