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杖责(1 / 2)
兰漪漪倾了倾身子,如愿看清来人的长相。
宋妙则。
她的身形比在姑苏时还要单薄,无声跪倒在殿下,眼中蓄满了泪,看着倒真有几分含冤莫白的可怜模样。
像朵风中飘零的小白花。
兰漪漪看着她就觉得饿。一早起来,她就吃了半个软酪,连牛乳都没敢喝一口。早知道要看她们姑侄俩唱念做打,她就偷偷带一把瓜子来了。
她这里百无聊赖,宋妙则却抽抽噎噎地阐述起自家的“冤屈”。
在她的嘴里,姑苏百姓受的所有压迫都是梁狗官一个人干的。
逼姿容姣好的良家贫女入娼门,再将她们送给上官、换取盐引的是梁子庸,勒索盐商、抬升盐税的也是梁子庸……所有的坏事都是梁子庸干的,钱也是他一个人贪的。
什么,宋二?
宋二就是一个识人不明的小可怜,宋二什么都不知道,宋二好冤、好怕哦。
兰漪漪要不是见过宋二留两撇小胡子、道貌岸然的做作模样,都要以为他是什么绝世白莲花了。
淑妃将泣不成声的宋妙则揽进怀中,悲声道:“那梁子庸是臣妾兄长的上官,他在姑苏作恶,臣妾兄长有失察的罪愆。但失察到底不是什么大罪,为何却将他下了大狱,还要责打去官?”
去了官身,就是一介庶民了。
在他们这样的勋爵人家,那就是天大的笑话!
兰漪漪无声啧啧。
宋二干的坏事够他死三回了,全靠赖到梁狗官身上保住一条贱命。
结果还讨价还价起来了。
以前都不知道宋家人这么极品。
“纠察此事的官员,到底是依律办事,还是听闻了臣妾兄长与承恩公家的嫌隙,刻意重判,以此邀媚?”
承恩公是表面荣耀的虚衔,向他邀媚有什么用处?
除非是借着他向皇后和太子邀媚。
论理,皇后是国母,太子是国之贰君,天下万民再怎么尊崇逢迎都不为过。
但陛下会高兴见到这一幕么?
自古被天子猜忌过的皇后太子,没一个有好下场。
命妇们鹌鹑似的缩在座位上,知道淑妃还是不甘心错失凤位,刻意挑在今日发难。即使不能改变兰氏封后的事实,也可以在陛下心里埋上一颗怀疑的种子。
她们恐惧卷入其中,却也暗自称量起皇后与淑妃各自的分量。
淑妃已擦干了泪,目光直刺沈氏这位承恩公夫人。
她膝行上前,神态坚决:“还请皇后娘娘为臣妾解惑!”
沈氏意欲起身:“娘娘,臣妇……”
“阿岑,你坐着。”
皇后端坐的姿势丝毫未变,她轻收起下巴,显露出一国之母的矜贵自持,像一尊塑在佛龛上的菩萨,垂向淑妃的目光含着若有似无的怜悯。
“你若再搅扰不休,只怕会悔恨终身。”
淑妃置之不理:“还请皇后娘娘为臣妾解惑!”
皇后沉默下来,殿中只余宋妙则细微的抽泣声盘旋缭绕。
日晷上石针的影子慢慢移动,日近午时,大典还有两刻钟便要开始了。
“姑姑——”
这软糯清甜的童声让众人俱是一惊,便见承恩公府的小姑娘手撑着案桌,正伸长脖子瞧皇后桌上的食碟。
那双流光溢彩的鹿眸里满含馋意。
她羞赧问:“漪漪肚子好饿,可不可以吃一块糖酪?”
童言稚语,天真无邪。
命妇们摇头轻笑,即使规矩再好、仪态再出众,内里仍是个贪吃的小姑娘呢。
沈氏反应极快,率先训斥道:“放肆,这是皇后殿下,不可无礼!”
“本宫也确实是她的姑姑。”
皇后眸光温软,招手将兰漪漪唤到近前,抱坐在自己腿上:“除了糖酪,还想吃些什么?”
“还有……”
淑妃砰砰磕起了头。
兰漪漪眼波微颤,有点想指着她鼻子大骂的冲动。
可恶啊,还以为可以顺势尝尝御厨的手艺!
皇后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太子殿下到——”
有人逆光走进大殿,带着半身的峥嵘与冷峻。
“儿臣请母后……”
一颗酸梅糖酪咕噜噜滚到他脚下,小太子话音一顿,又很快接上:“安。”
兰漪漪坐得高,一眼望见那小少年异常俊逸的面容,手里的糖酪就握不住了。
这不是那个人傻钱多的蝈蝈小郎君!
忍冬怎么形容太子的来着?
性子冷僻、心思深?
宇文韫嘴唇轻抿,望着他母后腿上的小姑娘,沉下了眉头。“礼官等候多时,不见母后鸾驾,父皇遣儿臣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