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岁月长(2 / 2)
言蹊当然不相信她这种胡扯,但又不知道她想要掩饰什么,只能狐疑地看着她,希望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出点破绽,但是没有,她笑得依旧恣意。下一瞬她就转身离开,言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下意识跟着这个姑娘出了画舫房间。
他慢了几步,只看见这个姑娘矫健的身姿和翩飞的衣角。
她居然翻过画舫栏杆跳了下去,言蹊有些惊诧往栏杆下边一看,只看见一艘很小的乌篷船,不一会儿那艘船就远离了他们的画舫。
言蹊那时只当她是个有些疯癫的姑娘,并没有多在意。反正他的日子依旧是陪这些公子哥儿花天酒地,没事拉拢一下,为日后方家的生意打下人脉关系。
第二次相遇倒是多了许多意外,那时他跟着叔父上富秦关走水路做古玩生意,船上几大箱子的古董和珠宝。却没有想到走漏了风声,引来一群强盗,大概三五艘船围着他们的商船,想要劫他们船上的东西。
叔父说什么都不肯交出来,因为方家这回一半身家都压在了这里,要是没了,方家必倒他赌不起。言蹊自然也知,他们这次本来低调行事,带来的不过三十人,委实打不过那群强盗,搞不好人财两空。
他本来想跟那盗贼头子商量,可否对半分去让他们离开,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远处就来了两艘大船驶来,似乎在打斗。
没一会儿那两艘船就朝他们的船只撞来,叔父怕他们撞坏自己的商船,连忙叫人掌舵驶向前方避开那船,但是盗贼的船挡在前面无法前进。
所幸那两艘船撞到的并非商船,而是一艘盗贼的船只。言蹊好奇对看了两眼,只看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瘦弱姑娘,举着剑与一群大汉打斗,场面十分激烈。
那姑娘突然跳到了盗贼的船上,继而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追着她,一路过去甚至误伤了许多强盗。
那姑娘身手极好,出剑干净利落翩若惊鸿,加上身姿敏捷,一时间那一群壮汉没有一个人可以伤到她。
只是她一路躲着,居然跑到了他们的商船上,船夫小厮们皆是戒备,有的甚至举刀躲在一旁。那姑娘走近了一些,言蹊才认出她就是那日画舫上的姑娘。
她跑到了言蹊身边,甩开了那群大汉一大截,姿态倒是多大的狼狈,甚至还抬头看了言蹊几眼,似乎也认出了言蹊,有些戏谑地说道:“喝不得酒的小公子?”
眼见那群壮汉要追上来,遣情也看出了他现下遭遇到了麻烦,于是她神秘兮兮地说:“小公子,我若是帮你解决了麻烦,包我一辈子的酒可好?”
言蹊来不及回答,那姑娘就跑开了。她径直跑向了前边那艘盗贼的大船,言蹊不知道她要干什么,虽说她疯疯癫癫,但还是忍不住大喊了一句:“不要过去!”
遣情像是没有听到,轻轻一跃就跑到了那船上,那些壮汉没有时间管商船上的人,立刻跟着遣情的动作过去。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壮汉居然开始屠戮那些盗贼,下手很是毒辣,以至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把船上的人杀干净了。其他贼船上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赶紧离开,不敢和那些人纠缠。
叔父见那些盗贼离开了,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还是命船夫驶船赶快离开。
言蹊知道是那个姑娘帮的忙,到底不好意思扔下她一个人不管不顾,当船只越过贼船的时候,他拿了一根钩绳勾住了那贼船的栏杆,大声喊了一句:“姑娘,快上来!”
遣情也不恋战,虽然脚步有些不稳,但还是踩着绳子过来了。她脚一落在船板上,离开转身挥手斩断了绳索,手起刀落时说了句“多谢”。
“不必,该是我谢谢姑娘刚刚引人处理了那些恶匪。”言蹊大概可以猜出来着姑娘刚刚做了什么,无非就是让那些追杀的人误以为盗匪与自己是一伙的,引那些人把盗匪解决掉。
“若是想要感激我,日后将我的酒钱包了,我也不必日日欠人钱被人追杀了。”遣情倒是没有谦虚,话里意思摆明不想言蹊追究她为何被人追杀。
言蹊倒是被她这样的话逗笑了,开玩笑道:“姑娘若是想喝,莫说一辈子的酒,我方言蹊包你生生世世的酒钱。”
“那敢情好。”遣情也跟着笑,嘴角勾起笑得很是豪爽,看得出是个豪迈直率的姑娘。
后来言蹊才知道遣情是江湖上有名的剑客,三尺青锋上斩贪官污吏下杀盗贼匪寇,试过劫富济贫散尽千金,也曾布衣施粥救人水火,倒是人人尊敬,也引来很多人的追杀。
他曾经问过她,每日打打杀杀不累吗,问她是否想过普通女子的生活,可她只是淡淡一笑,说自己习惯了这样颠沛流离,此生无人可以给她平稳安逸,她……也不需要。
她父母死于奸人之手,她的朋友死于战乱之中,她在师父坟前立誓一生为义而活,此生定要光明磊落匡扶正道,唯此才不愧于心。
所以她不需要像寻常女儿家绣楼描眉相夫教子,她只要江湖行走仗剑天涯。
他总是一厢情愿地去帮遣情解决麻烦,哪怕遣情根本不需要,他还是努力做点什么来牵绊住她,希望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就是知道遣情不愿欠旁人人情,知道她有恩必报,所以才会这么做。言蹊并不需要遣情做什么,只是希望她在颠簸流离的时候,想起宛城有个人等着她回去,回去喝酒也好,回去舞剑也好,只要她在,他心便有安处。
但遣情学不会拖泥带水,自他目光所留处都是她的时候,她留下一封信就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宛城。
他那个时候还是会在院子里头煮酒,酒香微醺在东风中,他很多次都以为遣情会从某个角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来,调侃他,然后把他手里的酒抢走。
但是,她真的没有回来,无论他煮了多少酒无论他等待了多久。她明明说过,要他包自己一辈子酒钱的啊!
他本来不会喝酒的,但是在某个想她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喝她喝过的酒,想她当时的心境,想她笑着的模样,然后喝完了一坛又一坛。
他一生本来没有什么志向,如今,志在她身,向往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