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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专心将瓷瓶拭净,用药粉止住那具躯干的伤口,对少女开口道:“他是这世间唯一拥有‘不死之身’的人,是我珍贵的试验材料。冰晶吸纳人气,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吞噬人的生气。唯有河鹿一族身体里流淌的战伐之气能与之对抗。即使他的意识已经剥离躯体,即使他的身体已开始冻结,但他的血还在流动,他依旧没有死。”男子站起身,精瘦的身体在少女身上投下晦暗的影子,他转过身望向年幼的女孩,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暗暗的精光,就连那张憔悴可怖的脸庞上也好似浮起几分得意之色:“你可知为了抓捕他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就连我自己也几乎丧命。可幸安雀之神佑我,最终还是让我得到了这具不死之躯!从今往后我要为美浓建立一支不死的军队,让美浓称霸天下。”
豪言壮语让密室里幽暗的灯火都亮了几分,美浓姬一眨不眨地仰视着男人,心头按捺不住的惊悸已分不清究竟是恐惧还是畏惧。她的目光落向沉睡在冰棺里的人,想到那句躯体里仍然流动着澎湃的鲜血,在死亡之境中仍然能顽强存活的强大力量。她攥紧置于胸前的双手,鼓起勇气抬起头迎向男人说:
“国师大人,请让我留下来!”
没有人会在见到这间密室之后还能用正常的眼光看他,更没有人会主动要求帮助他。没有想到,他独自隐忍至今等待来的人,竟会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势合正身面向美浓姬,头一次正视这个倍受国君宠爱的小女儿,如释重负:“我需要一个人来照顾他。他的身体日渐衰落,终有一日将抵抗不住冰晶的吞噬……我需要你替我照顾他。”
少女眼中燃起欣喜的光,转瞬又浮起一丝迷惑,讷讷地问:“照顾他?……我该做什么?”
男子沉下目光,紧抿的唇边弯起的笑容里不知为何会有一份残酷的错觉。
“很简单,陪他说说话就好。”
……
“够了!”即恒厉声打断美浓姬。置于桌上的手早已握紧,连指节都泛起了青白之色。
美浓姬不动声色将他隐忍的怒意收入眼底,却并没有停下来。她知道他已经想起了当年混沌模糊的记忆,也想起了她。但这还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虽然他被捆缚在冰晶里肉身没有停止生命活动,但他的意识已经自身体上剥离。他已经失去了五感,丧失对外界的一切感知,所有听觉、视觉、触觉都已割断了联系,又怎能听到我的声音?冰棺里的水纹震动传达出他意识的波动非常激烈,他遭此一劫肯定非常愤怒又痛苦。然而情绪的波动愈急,冰晶反弹的力量就愈强。他就像一只绝境里的困兽,被关在狭小的牢笼里,就连痛苦也无处释放……”
“所以你利用巫术对我下药,直接干预我的意识,甚至窥视我的记忆?”即恒咬紧牙,低声喝道。
他终于想起了她的声音,原来是这个声音曾在漫长的痛苦中陪伴着他,不停地安抚他的痛楚,又不断在他的伤口上挖出更深的伤。意识被困在冰晶结界里时,仿佛陷入一片迷茫的浓雾之中寻不见方向,他拼命嘶喊,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想要奔跑,却感觉不到脚的存在。无数个日夜里唯有那个声音是他唯一的感知,他欣喜若狂,仿佛将溺之人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任凭她肆意侵入他的脑海,无休止地探知他的秘密,甚至将他深深掩埋的伤疤都残忍地揭开。
她知晓了关于他的一切,在他混乱的意识里窥视到了他所有的秘密。而他却饮鸩止渴,明知她来意非善却无法停止思念,时时刻刻都在等待她的声音自迷雾中响起……
遇到势合,是即恒在美浓发掘的最有意义的事。那个男人是个天才,还是一个敢想敢做的冒险家,他的才能与力量就像他性格上的刺一样教人无法忽视,让即恒在他身上找到了几分同类的安慰。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过于轻信的挚友会毫不留情地将刀捅向自己。
当他坦言自己的身份之后,他并没有察觉到男人阴沉的眼底略过一丝异样,一个新的想法正在其脑海中酝酿而出,乃至愈演愈烈,而目标竟然会是他自己。
而遇到美浓姬,则是即恒不幸中的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