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节 看不清的面目(2 / 2)
他是皇上,这偌大皇宫的主人,这大宋朝的天子。
从我奉诏进宫,到今日相遇,已经三个多月了。
“原来是宣德郎谢逸之女。”皇上的这句话,说得有些轻飘飘的。
许久之后,我才恍惚意识到了这种轻飘飘的语气,许是叫做幽然。但是当时,我只是将他的不着意,理解成了一种轻视。
宣德郎!
心头不由得升起一股怒火。
可叹一个日理万机的大宋天子,居然将这个小小的七品文散官的身份记得这样清楚!
热血涌上心头,大脑却越发澄净。
是的,自从我自报身份的那一刻起,我忽然想到了普安王的话,我没有回避皇上,今天的情形我既没有办法回避,而事实上直面皇上的那一刻我也不想退缩,所以我坦然说了自己的身份。
但是报出这个身份的同时,我亦跟着想到了,伴随着这个身份的义务和使命。
所以,不管“宣德郎”这个官职让我感受到了怎样的不平,我还是清醒地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皇上单是从“慈宁宫谢苏芳”,便记起了我的出身,而且,还明确得记得,是宣德郎谢逸。
皇上登基至今,单是任过宰相的,也有好几人,其余文武官员,更是无虑数千上万人,像宣德郎这样的七品文官,即便是放在一个郡里面,一个县里面,也总有十来个。
可是皇上,居然记得父亲。
我不排除这是因为父亲今年过年的时候,刚刚被赦免罪责放出牢狱,封了宣德郎的缘故,也不排除是因为我被宣召进宫、皇上什么时候看过新进宫的宫人的名册的缘故。
但这仍不能让我对此事,放松了警惕。
“是。”我的回答依旧简单,因为虽然皇上的话其实不需要我的回应,但作为一个宫人,让皇上一个人说话而不予回应,是于礼不合的。
“原来凤凰山上救人的,就是你了。”
“是。”
皇上轻轻“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端午那天,你究竟为何去冷香阁?”
冷香阁!
皇上说的,居然不是禁苑。
从端午大宴开始,我所听到的所有人对冷香阁的说法,都是“禁苑”二字,今日,居然听到皇上以本名相称。
我想到了太后,也想到了永宁王,当然,也想到了不知所踪的蕙儿。
其实皇上既然已经知道了端午大宴当天的事情,自然也听说了在大宴之上,我与永宁郡王所描述的事情的经过,实在无需我再说。
但皇上既然有此一问,我又不得不答,便如实道:“只是因为听说一个相熟的宫女被调去了那里,故而想去看看。但我实不知冷香阁乃是禁苑。”
朦胧中我只见到皇上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又是淡淡的一句问话:“后来呢?你见到那个宫女没有。”
是问话,却又平淡地不似在问。那种语气,因为不着力,所以不着意。
毕竟,这只是一个宫女,去看另一个宫女的事情。皇上是九五至尊的身份,无需对此着意。
可是,就是这样不着意的一问,让我心中没有来由地一动。
自端午大宴以来,除了景芳斋的人,这似乎还是第一个,问我是否见到蕙儿的人,哪怕他问得这样平淡。
“没有。”虽然皇上问得不着意,我却是很认真地回答:“听说冷香阁又换了宫女,却不知蕙儿被换到了哪里。”
竹林里传来了骚动,虽然隔得有些远,侍卫们的声音本就高亢,还是大概可以听到一些。
“有焚过的纸钱!”
“还有没有烧过的!”
“人呢?”
“找不到了!”
“快,再找找……”
看来冯娘子提前走了那么一会儿,倒果真避开了这些侍卫。
皇上一时间不再说话,只是默然静立。我虽然极为担心一会儿那些侍卫过来之后,我仍站在这里,但是宫规所限,我又不能现在离去。
“你既然看见她在祭拜,可知道为什么她跑出来的时候那样匆忙?”皇上忽然问道。
我心中微微一惊,原来冯氏跑出来的时候,被皇上看在了眼里。只是皇上不提及“冯氏”两字,是因为没有看清楚,还是,有意为之?
“她似乎是受到了惊吓,所以匆匆跑出。”至于冯氏受到了什么惊吓,我倒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说了出来,又难免牵涉更多,皇上既然不问我为什么到林子中来,我还是不说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