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三章 孝子(2 / 2)
想想自己这些年来对四房的照顾与维护,眼看着四房一点一点发展壮大,本以为押对了宝,谁想四房倒是起来了,可自己却依旧大败亏输,连唯一的骨血都……老夫人纵然已经接近油尽灯枯,此刻也觉得全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布满老人斑的脸,由于怨毒而扭曲得不成样子,“我当年真是瞎了眼,竟然……”
“母亲这是什么话?”相比她那倾三江之水都冲刷不尽的懊悔与怨毒,江天驰却是神情自若,他微笑着打断了老夫人的话,柔声道,“孩儿早年戍卫边疆,确实对父母多有亏欠!但如今可不回京入朝,从此可以常常承欢父亲与母亲膝下,时时侍奉您二位了吗?母亲何以说这样不吉的话?”
“如今这儿没人,我也活不长了,你还来与我假惺惺?”陶老夫人厉声道,“你若但凡还念那么一点点我们母女待你们四房的好处,就回答我一个问题!”
江天驰面色不变,温驯道:“母亲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孩儿自当竭尽全力为母亲解惑!”
“先帝究竟是人主,没有弑杀嫡母这样的恶名,你难以动摇楚氏的正统之名!这个我能理解,但为什么你连永福也容不下!?那孩子于你的大局到底有什么妨碍,怎么说也是你唯一的嫡亲外甥女,你竟然这样歹毒!!!”
“母亲,您这话可真冤枉孩儿了!”江天驰叹息一声,将药碗随手放到榻边的矮几上,慢条斯理道,“那天把永福喊进宫里去的,乃是先帝,不是吗?”
“先帝跟前的岑巍是你的人!”陶老夫人冷笑,“否则天鸾精挑细选安排在先帝身边,专门盯梢他的贴身内侍,岂会被自幼养在深宫,要兵没兵要权没权的先帝空口白牙说动,弃了天鸾忠诚于他?!可惜先帝年轻又气盛,到底抵不住真正君临天下的诱惑——恐怕他当初之所以隐瞒谷太后遗留的人手之事,也是岑巍撺掇着他这么做的吧?否则天鸾即使远不如你精明,好歹日日住在那皇城之内,没有先帝及谷氏余孽的掩饰,你的举动怎会不被察觉?!”
说到这里她语气中已经带出哽咽,“所以说以你之能,把先帝弄到泰时殿去,跟天鸾一起处置了,有什么做不到?又为什么非要拖永福下水?!那孩子还没十九大,向来不问国事,只是安安份份同她驸马过日子……她驸马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你……”
老夫人哭得说不下去了。
亲生女儿和亲生外孙女,哪怕留下一个来,她好歹还能有个念想。
但是,一个都没有!
陶老夫人之所以能够撑到今日,其实就是想亲口问一问江天驰为什么?她自认从来没有得罪过这个继子,也不曾妨碍到他——甚至在过往的岁月里,她对四房的帮助是最大的!连带江太后都是明着偏心四房!
江天驰需要栽赃先帝弑母,所以得杀江太后的做法,陶老夫人纵然心痛万分,但也能想明白——可是连永福都被铲除,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更想不通的!
“母亲何必如此?”江天驰看着哭得几乎痉挛的陶老夫人,起身到不远处找了一方帕子过来,温柔的替她擦拭着,举止语气都仿佛是全天下最最孝顺的儿子一样,一边伺候继母一边轻声细语道,“您想知道,孩儿怎么会不告诉你?原因无它,皆因永福乃四妹妹唯一的骨血,我既杀其母,永福岂能与我罢休?”
“胡说八道!”老夫人猛然推开他手,切齿道,“先不说永福会不会知道这事,就算知道了,她一个小女孩子能奈何得了你?!”
“但她的驸马乃是荆伯世子!”江天驰被推了一把也不生气,依旧心平气和道,“而且如母亲所言,他们小夫妻十分恩爱!永福奈何不了我,但万一潜移默化的影响碧城……”
“你若当真留永福一命,我会蠢到让她知道真相?!”陶老夫人泪如泉涌,哽咽道,“我是那等不知事的人?!”
江天驰复拿了帕子给她擦拭,轻笑:“母亲当然不是——但还是那句话:永福与碧城十分恩爱,碧城却不可能看不出来四妹妹身故的内情!这夫妻两个常在一处,万一说漏了嘴呢?孩儿好不容易才有今日,怎可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外甥女,留下隐患?”
“……你这么做,就不怕碧城恨你?”陶老夫人被他堵得几欲吐血,四肢百骸都仿佛没有一点力气,她眼望帐顶,喉咙里嗬嗬数声后,忽然阴恻恻的问,“你也知道他跟永福恩爱——荆伯一家为你们江家立下多少功劳,这一代长房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你却为了这样荒谬的理由杀了他的发妻,你就不怕他恨你入骨?!”
“噢,我想起来了,你属意的嗣子并不是十九,所以碧城也在你铲除的计划之内?倒也确实无所谓他的心情?!甚至连整个欧家也……”
“母亲何必把孩儿想的这么不堪?”江天驰叹息,“孩儿只是觉得,碧城与永福虽然夫妻情深,但这孩子同样也是孩儿跟前看着长大的,孩儿于他,虽无父子之名,却有父子之实,孩儿可不相信那孩子会因为永福的缘故,对孩儿做什么……他如今心里肯定也有怨,不过么,他还年轻,过些日子,孩儿再给他娶个继室,拖一拖他忘记这些事情,也就好了不是?!”
“毕竟,长痛不如短痛!孩儿其实也是更疼碧城些,究竟孩儿这些年在北疆,亲生子嗣都不在身边,常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怎么忍心他与孩儿反目?还望母亲能够体谅孩儿啊!”
陶老夫人死死看了他片刻,闭上眼:“我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