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师傅(2 / 2)
余石匠默默的转身往堂屋走去。师傅也紧跟着走了出去。
王三娃还是木木的坐到那里。连眉毛都沒动下。嫂子也是呆呆的。只一味流泪。我们三个到堂屋里去。他们一点反应都沒得。
师傅走过去。走到王三娃身边。仔仔细细的看着王三娃。好像要把王三娃每一个细小的样子都记到一样。
王三娃看到师傅。眼睛先动了一下。接着。他一把抱住师傅。嚎啕大哭起來:“爸爸……爸爸……”
师傅任王三娃搂着。眼泪顺着脸一直不停的往下滴。他怎么真能那么洒脱的放下眼前的儿子和儿媳妇。还有最好的朋友和最得意的徒弟。
“老大。”余石匠悄悄拉了一下我。“多给他们一点时间。你去灶屋里收拾吃的。我要出去准备东西了。”他这一句准备东西。直接像一刀捅到我心上。我一下子痛得说不出半句话來。余石匠拍拍我的肩膀。转身快步走了出去。。他出去买火纸火炮(鞭炮)。不能让师傅在走的时候。连倒头纸都沒得烧的。
我边哭边往灶屋里走去。去收拾碗筷。师傅最爱吃瘦肉丸子汤。我要亲自给他做。
……一会儿。师傅。王三娃和嫂子都到灶屋里來了。我们手忙脚乱的开始忙活。师傅心满意足的看着忙碌的我们。一会指挥我少放点盐。一会喊王三娃赶快把水烧开。一下又喊嫂子多洗点豌豆尖(豌豆嫩苗的尖)……乍一看他就是一个快乐得不能再快乐的老人家……可是……
沒多长功夫。余石匠也回來了。他把火纸火炮放在屋外头。。那些不能拿进屋的。尤其师傅现在一点事都还沒得。因此他空着手到灶屋里。“你们在忙哈。”他先笼统的和我们打招呼。然后又单独喊师傅。“王大哥。”师傅笑眯眯的看着他:“回來了。”余石匠拿了个矮凳子坐下。道:“嗯。”师傅还是笑眯眯的问:“买齐了。”我一听这话心如刀绞。沒有留心到剁瘦肉丸子的刀一刀剁到了自己手上。“这个肉哪门是红的了。”我暗想。然后把刀拿起來仔细看究竟是哪门回事。看了半天也沒看到问題在哪里。于是我又继续剁。
嫂子把洗好的豌豆尖拿过來放在我旁边。她突然惊叫一声:“老大。你的手哪门了。”我茫然的看着她:“啥子哪门了。”
“流了一地的血。”嫂子一把抢下我的刀。拉过我的左手一看:只见左手中指指头已被剁了一半。伤残的肉摇摇晃晃的掉在指头上。我不觉得痛。看着嫂子又惊又急的样子还觉好笑:“你急抓抓的干啥子。”
“你说啥子。”嫂子慌里忙张的去找布來给我包扎伤口。她边找边说:“简直就是要我死……”
师傅见状马上去看余石匠。余石匠不等师傅开口。立刻说:“莫流血了。”然后我就看着自己手指头上冒出來的血越來越少。然后慢慢的一点血都沒有。“赶快去找医生來给他把指头接上。”师傅着急的对王三娃说。
“不。”我一把将王三娃按回到凳子上。斩钉截铁的说。“我不接。”我想用这样的方式來记住我这次彻骨透心的无能为力。
“还不快点去喊医生。”师傅顿了顿脚。道。
灶台上有白酒。我顺手拿过來就往手上淋。边淋边说:“师傅。我不得看医生。也不得接。你晓得我的脾气。”
“由到他吧。”余石匠叹了口气。说。
嫂子拿來干净的布小心翼翼的给我包扎好。她一边包扎一边不停的掉眼泪:“你们就是要了我的命。”
这一番忙乱下來。好歹总算凑齐了几个师傅平时爱吃的菜。
吃菜喝酒的时候。师傅像个兴奋的小孩子。和我们每一个人碰杯。给我们每一个人夹菜添饭……他话最多。从小时候说到当学徒娃儿的时候。又从那时候说到他和师娘认识结婚。生王三娃。说到认识余石匠。说余石匠是他最放不下的一个朋友。又说我。说我真是的乖徒弟……说得我们每个人都泪流满面。
吃完饭。师傅显得有些疲倦。他说:“我酒喝得有点多了。要去睡会。三娃。你陪到余叔叔多摆会龙门阵。”说完。他快步走到自己的屋里。我们跟进去。他也不管。径自脱了外套在床上安静的躺下。不一会便发出轻微的鼾声。
不待我们悲悲戚戚的哭。余石匠面色凝重的喊王三娃和嫂子守到师傅的床边。不准离开半步。又喊我赶紧去把师傅的寿衣都找出來准备好。火纸火炮拿到大门外放好。
我晓得事关重大。不敢呆在一边大哭坏事。只得一边哭一边去找师傅的寿衣。寿衣找到后。我又去斜屋里看师傅的寿材。。他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本地农村习俗。老人到了一定年龄后。会自己要求子女把棺材准备好。以防万一。)。我才打开罩在寿材上的塑料布就听到王三娃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爸爸……”接着便再无半点声音。
我心里一凉。來不及多想。霎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师傅……师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