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两个时间点(2 / 2)
三次电击以后,心电图显示病人心室纤维姓颤动,心肌不协调收缩,主治医生心中微喜,“注射强心药物。”
“秦医师,患者血压上升,有了心跳信号,但是很微弱,”助手突然吃惊的停了下来,揉了揉眼睛,“可是脑电波无信号!”确认一下不是仪器出了问题,助手终于小心翼翼的道:“病人已经脑死亡!”
秦医师心中一凛,叹息一口气,有些疲惫的望了一眼床上的病人,“给他戴上呼吸机,继续注射心血管药物维持心跳,12个小时内重复两次检验,明天把结果给我。”能做的他已经全部做了,现在剩下的只能看患者的运气了,他只是个医生,不是神仙了。
觉得全身疲惫欲死,这一场抢救下来无疑和打仗一样辛苦,心中有些沮丧的走出了手术室,换了衣服,摘下了手套,秦医师心情很糟,他知道脑死亡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对于家属意味着什么,只是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一个护士快步的走了上来,乌黑的秀发扎个马尾辫子,显得十分的青春活力,脸型有些瘦削,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嘴角抿成一条弧线,表情有些严肃,年纪不算大,可以说是很年轻的样子。
“秦医师,已经联系到伤者的亲属,父亲林平,母亲何秀兰,何秀兰已经来到医院,林平还在途中,他们都是本市的居民了,他母亲要见你。”
“小肖,”秦医师有些无力的说道:“下病危通知单。”
肖护士浑身一颤,知道下了病危通知单后,伤者基本就是没有什么指望了,虽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可是每次都觉得难以承受,尤其是如何面对刚才自己还安慰过的那个中年妇女?
半晌才道:“秦医生,真的不行了吗?”她其实已经知道秦医生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做出这个决定的,可是她还是有些不能相信,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学生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这个工作她并不喜欢,因为虽然也能见到病人好转,但大多数看到的却是生离死别,刚才又看到了伤者焦急的母亲,自己也才安慰她不会有事的,可是转眼就让自己交给她死亡通知单,无论对于哪个,都是难以忍受的事情。
但是生活却并非按照你的意志转移的,很多事情就算不想去做也得做的。
小肖护士拿着病危通知单,徘徊在门口,一咬牙,终于走到了焦急等待的何秀兰的面前,“何阿姨。”
何秀兰是个中等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的中年妇女,失魂落魄的坐在病房内发呆,一接到儿子的遇到车祸的消息,她马上放下了一切赶到了安平医院,到了现在,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那种等待的煎熬,不是身临其境绝对无法知道,要不是肖护士不停的安慰着她,说不定她早就不顾一切的冲进了手术室。
如同看到救星一样,何阿姨一把抓住了肖护士的手臂,“肖护士,我儿子他怎样了。”
望着那双焦虑期盼的眼睛,肖护士一阵心酸,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一样,迟迟的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何秀兰心中已经觉得不妙,突然看到了她手中的单子,一把抓了过来,只是看了一眼,差点瘫倒在了地上。
“何阿姨!”肖护士慌忙扶她坐了下来,“我们。。。。。。我们已经尽力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是骗我的。”何阿姨喃喃自语道,牢牢的握着手中的病危通知单,仿佛握着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秀兰,逸飞怎么样了?”一个中年男子冲了进来,满头大喊,气喘吁吁的。
“你是林逸飞的父亲林平?”肖护士问道。
那个中年男子连连点头,突然望见何秀兰手上的单子,脸色大变,一把抓了过来,看了两眼,虽然没有软瘫在地上,可是手掌已经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病房中死寂一片,良久林平才低声问道:“还有多大的希望?”
肖护士咬了咬牙,“伤者已没有脑信号,也就是说几乎是已经脑死亡。”
林平浑身一震,何阿姨撕心裂肺的叫道:“不会的,小飞。”大喊了一声,就要冲了出去。
慌忙拉住了爱人,林平的还算比较镇静,“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犹豫了一下,肖护士语气也沉重了起来,“秦医生说观察一天,暂时使用呼吸机和心血管药物维持心跳,如果明天仍然没有任何脑电波的话,也就没有。。。。。。没有再医治的必要了。”
肖护士说的虽然婉转,但是意思是一听就明的,病人脑死亡以目前的观点来看,已经算是实际死亡,只是大多数的时候,病人只要还有心跳,哪个医生也不敢轻易的下死亡通知单的,不然如果碰到丧失了理智的家属,大吵大闹还是小事,告上法院就是很麻烦的事情了,他们目前能做的只是维持病人的心跳,把最终的裁决权留给病人的家属。
“我要看小飞,孩子他爹,你就让我看孩子一眼吧。”何秀兰拼命的挣扎,心中已经知道再看到的多半就是没有任何知觉的儿子了。
林平好不容易让妻子安静了下来,只是眼中也是泪花闪动,二人结婚二十多年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果说不伤痛,那是假的,勉强镇定了情绪,“护士,能不能让我妻子去看看儿子?”
肖护士犹豫了一下,“可以,但是只能在观察室外看一下,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现在可以现在带你们过去。”
林平缓缓摇摇头,“你带我妻子去吧,我要先见见主治医生。”
肖护士点点头,招呼另外一个护士进来,“小王,带着这位病人的家属去见秦医生。”
等到望着肖护士和何秀英消失在视线之中,林平叹了口气,片刻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望了眼前的护士一眼,嘴角一丝凄凉的笑意,“麻烦你了。”
秦医生正皱着眉头,细心的观察着刚送来的伤者脑ct片子,表情严肃异常。
摘了口罩的秦医生三十多岁的样子,浓眉方脸,鬓角竟然有了些白发,只是一双眼镜非常有神,一霎不霎的望着手中的ct片子,终于叹息一声,抬起头来,目光已经落在了林平的身上。
林平的一颗心已经沉了下去,如同死囚等待法官判决一样,眼睛中已经有了绝望。
“这是伤者林逸飞的脑ct图,”秦医生把片子悬挂了起来,伸手指着其中的一块阴影道:“这里是脑干,也就是脑的主干,它是由脑桥,延髓和中脑共同组成的。”
林平一片茫然,他是个建筑设计师,但是对于脑结构还是一窍不通的,只是死死的望着儿子的那张脑ct图,如同望着救命的稻草。
“人体生命的第一生理特征是呼吸功能,而主宰呼吸功能的中枢神经区域也就位于脑干,从ct的片子来看,伤者的脑干已经出血。”秦医生语气沉重的说道,内心却有了一丝疑惑,凭借他多年诊断的经验,病人胸腔大出血,脑部也是受到了剧烈的振荡,不像是一次简单的车祸形成的,反倒像被连续撞了两次以上。
心中不由升起了一阵寒意,隐约的知道了当时的真相,现在的有些司机已经丧失了起码的人类良知,撞了行人后不知道抢救,有的反而倒转车头再撞上几遍,把人撞死为止,因为就赔偿而言,撞死个人是一了百了的,但是若是伤重的病人那就是后患无穷了。
只是他们握住手中方向盘的时候,已经把起码的良心丢在了一边,不过这些事情只是秦医生的猜测,具体的情况还是要交警才能查明了。
林平一颗心不但越来越沉,而且有些发冷。
“一直以来,心跳呼吸停止,也就是所谓的气绝是诊断死亡的传统标准,”秦医生望着林平,“可是,已经有专家发现,少数特别的患者,中枢神经已经受损,但是借助呼吸机和心血管药物的支持,呼吸和心跳都能维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是大量的临床研究发现,对于这类患者所有的抢救最终都归于失败,所有的患者都是难逃一死的,这也就是说,原先关于呼吸和心跳停止的死亡观点是不全面的,大多数的死亡绝不是瞬间的事件,而是一个连续的过程,它可能是从呼吸和细挑的停止之前就开始了。”
“秦医生,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罢。”林平声音有些颤抖道:“我们会遵从医生的决定。”
秦医生暗自叹息,“我是想说,目前的林逸飞脑干受损,出现血块,压迫中枢神经,如今已经没有自主的呼吸,处于深度昏迷的情况,而且他的脑电波平坦一条直线,就算放大也没有任何信号,也就是说,”顿了一下,“伤者已经脑死亡,随时有死亡的危险。”
林平全身一震,喃喃自语道:“脑死亡?”再也按捺不住眼角的泪水,中年丧子的悲痛难以想象,因为人生仿佛就此失去了意义。
“可是我们还要做十二个小时的观察,”秦医生缓缓道:“直到十二小时后做脑干反射试验,咳嗽反射试验以及呼吸停止试验,如果均无反应的话,那时候才能宣告真正的脑死亡,到时候就算可以用呼吸机和药物维持心跳和呼吸,但是也会建议你们放弃抢救,因为那时候已经没有抢救的意义。”
林平双目有些呆滞,半晌才站了起来,只是浑身乏力,良久才问道:“我儿子能清醒的机会有多大?”
秦医生犹豫了一下才道:“除非奇迹发生。”这已经是他能用的最婉转的口气,可是他是一个医生,有责任告诉病人事实的真相。
林平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有些踉跄的冲了出去,秦医生心情有些沉重,抬头望向窗外,天空乌蒙蒙的,大雨将倾的样子,叹息了一声,无力的坐了下来。
虽然知道守在病房外边于事无补,特护病房也不能让家属进入,何阿姨还是执意不肯离去,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哪个父母知道子女危在旦夕,却能不陪在子女的身边?
肖护士很是尽责,好说歹说的才让何阿姨呆在一间病房里休息段时间,林平心中虽然悲痛万分,还算有些清醒,也和妻子无望的留守在了病房,望着窗外的天空漆黑如墨,蓦然一个闪电落了下来,将夜色撕开一丝缝隙,只是所有的光亮只是暂时,转瞬又被无边的黑暗湮没。
沉默的雷声远远的传来,渐渐响亮起来,一个接着一个,听起来惊心动魄。
望着眼前的电视,何阿姨双眼一片迷茫,好像没有看到一样。
林平却听到电视机里的播音员正在播放着紧急天气预告,“据气象台预测,受沿海冷暖空气交替影响,今夜江源市将有罕见的大到暴雨,气象台提醒市民外出时防雨防雷,做好安全准备。”
播音员的话音未落,又是几道闪电接二连三的劈下,雷声紧如密鼓一般,林平心中有如死水,不起半分波澜,只是想到,明天?奇迹?
终于感觉到有丝困意,林平斜睨了一眼妻子,妻子还是老样子,轻轻的搂住了妻子,低声道:“秀兰,睡一会吧,明天我们还要去看儿子。”
回答他的只是无声的啜泣,二人抱在一起,泪流满面。
黑夜更沉,雨却没有停歇的意思,瓢泼般的倾泻了下来。
二人昏昏欲睡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窗外天边一道耀眼的蓝色逸出,迅疾向这个方向冲来,不但他们二人,就是整个江源市的居民都没有哪个看到,这个时候江源市雷声轰隆,电闪阵阵,唯一的办法就是呆在家里,安静的守着电视,又有哪个去注意天空的异像。
本来远在天边蓝光遥不可及,下一刻的功夫已经到了医院的外边,紧接着一个霹雳响起,耀的黑夜有如白昼,只是那道蓝光毫无阻碍的透过了砖瓦水泥,进入了一间屋子之中。
那间屋子中只有一张病床,病床上的病人身上插满了管子,口鼻上呆着呼吸机,双目紧闭,如同死人一般。
那道蓝光毫不停留的钻入了那个病人的体内,消失不见,陡然间平坦的脑电图示波器剧烈的波动了起来,只是片刻的功夫,波形上下振荡的幅度几乎超过了屏幕的范围,‘波’的一声轻响,床上的病人好像轻微的动了一下,脑电波测试仪突然漆黑一片,没有了动静。
心跳测试的仪器本来也是趋近直线,微弱的肉眼难辨,下一刻的功夫,突然震颤了起来,虽然缓慢,尽管微弱,却是已经坚决的跳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