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两相望(2 / 2)
痛得脸色灰白,抑制不住躯体的颤抖,他只将面孔沉在手掌中,掩去那抹痛楚狼狈。
皮囊之苦不能受,如何成大事?!
脑海深处却有记忆生生剥落,耳边重又响起责骂的声音,骨节分明的双手,霎时紧攥得青筋暴突,雨化田重重喘息,眸中窜过一丝冰冷阴寒。
窦青顺手抓了个打走廊经过的手下,吩咐他做了那雨化田交代之事,又嘱咐他命厨房煮些肉粥鲜食送上来,站在原地迟疑一会儿,才转身敲响顾少棠房门,“棠儿?”
房内静默了好一会儿,才传出顾少棠疲倦的声音,“青叔,进来吧。”
窦青得了应,立刻推门而入,快步来到床榻前,见顾少棠仍是一副苍白虚弱的模样,纵然此时有万般疑问急需解答,也不及对她身体的担忧,探手按脉,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立刻绽出久违的笑容来,“棠儿,你受的内伤已无大碍,真是太好了,唉……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几兄弟落了黄泉,可怎么跟你爹交代……”
说着又阵阵叹息,似在自我责备没有看好她。
顾少棠拢被坐在床榻上,目光直直望着素白的被面,仿佛在思索,没有说话,又被他唤了几声,才回过神来,抬起眼儿,打断他的喋喋不休,“青叔……”
“怎么了?”窦青问得轻声,仿佛怕惊扰了她。
顾少棠眸儿晶亮,直直看着他,轻声道:“我爹让我照顾鹰帮。”
窦青沉默一刻,敛去眼里的黯然,转而笑道:“是啊,你这鹰帮帮主可真是责任重大……”语音顿了下,他又以大手轻抚她发顶,就像她仍是孩子那般,“辛苦你了,棠儿。”
说甚辛苦……顾少棠眸光暗了暗,心里涌起一股沮丧。
她知道,爹爹从不让她插手帮中事务,临终将鹰帮托付于她,为的,不是要逼那时尚且年幼的她承担责任,而是怕她执意为他的死报仇,鲁莽行事,所以才要把她牵制在鹰帮,让每个人都能看着她,照顾她。
但如今,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冲动火爆的孩子。
江湖的腥风血雨,总会让人成长,她到那鬼门关兜了一圈,重回人间,想法或多或少也发生了变化。
闭目之时,眼前突然浮现在那地宫中与雨化田从厮杀到生死与共的种种画面,扰人心绪,皱了皱眉,挥开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她转移话题道:“青叔,我之前听风里刀说,白虎帮的残党在蜀中纠集,打算对付鹰帮,这件事你知道吗?”
窦青似乎早忘了这么一档子事,被她一问,愣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是这事啊?早知道了,什么残党,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而已,放心吧,你穹叔一把千机弩独步天下,准射得他们抱着屁股撒丫子跑,你就别操心这些小事了,好好养伤……对了,说起仓舟,我带着弟兄过来的时候,就在驿站里碰到了他,他带了一个鞑靼姑娘,身边还围着一大批好像官府人的手下,我还当他闯祸被官府抓了……”
顾少棠听出端倪,眉一皱,急问:“你跟官府的人动手了?”
窦青叹了口气,只道:“动手是动手了没错,只是对方那大将太厉害了,你青叔惭愧,没打过人家,差点被抹了脖子,仓舟那小子倒是威风,破口一骂,那家伙居然就听了他的话,我还真摸不着头脑,那小子怎么就一副做了大官的样子……后来他趁着没人,就过来偷偷跟我说了你的事,好家伙,一看到有人来,立刻板了个脸装腔作势的,看来是太久没被我揍屁股了。”
窦青说着还挽起袖子,一副如果卜仓舟就在面前,他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的样子。
顾少棠听了这话,只是一笑。
窦青说到这里,心中疑问又浮了起来,紧忙又问:“棠儿,帮你疗伤那家伙又是谁?怎的就长得跟仓舟那么像?我就说,那小子明明带着那么大批人马急匆匆走了,几时又跑到龙门来了。”
顾少棠被他一问,神情变得有些凝重,顿了片刻,只道:“萍水相逢而已。”
窦青皱了眉头,明显不信,“萍水相逢,人家就能为了救你元气大伤?棠儿,青叔的头发还没你曲爷爷的胡子白呢,你就当我老糊涂啦?”
雨化田元气大伤?顾少棠微感诧异,但想了想,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眉间笼了淡淡愁绪,只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虽默了声,心里仍思绪重重,想她之前没来得及多加考虑,便要让窦青去京师给风里刀送讯,告知他雨化田还没死,让他小心提防或者直接撂担子跑,可看到雨化田那个眼神,她就知道,行不通……若真让窦青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会害他枉送性命。
和雨化田牵扯上的人是她,所以很多事,只能由她来解决,他人只有不知情,不牵扯进来,才能活得长久。
“棠儿……你是不是不信任青叔?”虽然看得出她不愿多谈,但出于对她的关心,窦青实在没办法就此打住不问。
她显然有所隐瞒,且还是大事,叫他如何不担心。
顾少棠摇头道:“青叔,你听我的,别太靠近那个人,也别探究他的来历,一切……小心为上。”
窦青听她这么一说,更是满肚子狐疑,“……人家可是救了你。”若是敌人,为何出手相救?若不是敌人,为何要他提防?
“我知道。”顾少棠答得有些匆促,别开脸,神情犹豫不定,似有不安。
她就是因为知道,才会觉得心慌。
雨化田并不是那种会手下留情的人,为何偏偏舍命救她?
她想不透,而且,就算直接去问他,多半也不会有答案,这人太玄,她完全看不透,或许他是个好人,只是迫于某些原因行恶,又或许他真的是个怙恶不悛的坏蛋,只不过……坏得不够彻底。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没法动太多心思,想太多事,只能避过不谈,紧迫道:“这件事,我自有分寸,谁都不能插手,总而言之……青叔,我要你防着他,还有,派人盯着他,如果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立刻通知我,千万不要贸然行事。”
她说这话不像是危言耸听,窦青不由得认真起来,片刻寻思,才道:“好吧,青叔听你的……不过有一件事,你必须老老实实告诉我。”
顾少棠面露疑惑,“什么事?”
窦青面色一沉,冷声问道:“你的伤,是不是他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