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冤家,从心所欲不逾矩(2 / 2)
阿拉耶识从未见他如此作态,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感叹道:“人皆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我看今日,你算是破功了。”
“若性命不存,何谈功夫?”取下后脑银针的嬴归尘脸部肌肉尚不能活动自如,但眼神却灵动传情得多,说这话时眼底带了抹凉意。
“自自然然的事,怎么便和性命交关了?”阿拉耶识被嬴归尘隐晦的言语弄得好不耐烦,复又在他怀中挣扎起来,红了眼圈责道:“你今日欺负我还不够么!”
嬴归尘将双手收得更紧,拿发红的脸颊贴着她滑嫩的娇颜,隐忍着安抚道:“别动,再动我真受不了了。我没银针压制,七情六欲动念后血液逆行冲脑,顷刻便七窍流血而死。”
阿拉耶识听得清楚明白,猜想嬴归尘的暗疾是情绪引发的心血管疾病,比如血压陡增导致脑溢血什么的。“你是说,只要你有强烈的七情六欲,颅脑就会剧痛,还会丢命?”
“是的,我以前曾中剧毒,虽经全力解毒也不能清除,只能靠草药和银针暂时压制,不使其轻易发作。”嬴归尘闭眼将高挺鼻梁深深埋入她已经蓬乱的云鬓,柔声倾诉:“每年我要去马岭关上采一种雷击后腐木上开出的蓝色霹雳花作药引驱毒。小仙女是我见过最聪明最胆大包天的妙人,居然知道马岭关一带是中土雷场旺盛之地,不怕粉身碎骨竖了根大大青铜锥引天雷治病,还设计了那么简单精巧的祥云跳崖。我现在回想起来还感惊人,若非我正好在雷雨季节上马岭关采药接住了你,世上便再没神女天巫了。”
他的声音醇和朗朗,带着几分眷恋和感伤,与平日的音色样貌大有区别,令阿拉耶识心慌意乱。被他搂得严严实实的身子长了毛刺般热痒难耐,可又挠不到点儿上,呼吸越发急促,一颗心要跳出喉咙。她难过蹙眉道:“你的病情我已知道了,快把我放开,这样像什么话。你怎能如此欺我?”
嬴归尘闻言把怀抱往里更收紧一分,三分气恨七分热爱,犟着性子气咻咻道:“是你欺我在先,趁我不备放倒施术,自己还跑进我梦中与我飞天同游,我知你畏高怕摔,才将你抱紧。你可知自己促狭作弄人,竟然将身体绞缠在我腰腹上,竟然破了我的马阴藏相境界。”
“马阴藏相?”阿拉耶识愕然。马阴藏相是修到一定境界的男子才有锁阳功夫,其性器回缩入体内,保养元阳,断除邪淫。传说佛陀的三十二相好中第十相就是马阴藏相。“你是说,你行止无端还是我咎由自取了?”
嬴归尘后背僵了下,旋即埋首深吸她发间芳香,轻吻呢哝:“若你行止不端,我已万劫不复了。今日破戒,我本一心求死,得你侥慈铭恩,留我性命。料想今日之后,与你永世隔绝,因此斗胆再犯,片刻贪欢,饮鸩止渴却甘之如饴。你说放开,我如何能够?”
阿拉耶识脑内嗡嗡作响,用仅剩的理智艰难嗫嚅道:“我们都已经结婚了,这样不合适……我不能对不起棘奴……我爱的是——”
嬴归尘索性用吻堵住阿拉耶识的口,他的灵舌刮过她的贝齿,探入其间,小心地卷住一小段香舌,慢慢拖入口中,细细吮吸品咂。一股清甜的滋味在阿拉耶识舌尖散开,这是嬴归尘的味道,洋溢清新药草和香甜茶汤的味道,如涓涓溪流,浸润她的四肢百骸,她渐渐融化为一团柔若无骨的棉花,瘫倒在他的怀中,羞色醉人。
两人坐拥屋中,彼此无言,唯有呼吸之声可闻。
缱绻良久,嬴归尘睁开眼,以手指轻轻拨弄她的青丝秀发,“头发乱了,可要梳理好才成。”
阿拉耶识绯红了脸,爬到铜镜前重梳云鬓。嬴归尘盘坐她身后,只管痴痴地看她梳妆,全然不知自己发辫更是凌乱,蓝色发带早已松散滑脱,墨发缕缕散于胸前背后,犹如不羁谪仙。他所注目的完全在铜镜中美人颜上,闺房对镜梳妆,无数次心里梦里幻想过的绮丽风光,于今终于得见。方才过去的两个时辰中经历死去又活来,如白日梦般离奇震撼,唯余轻怜蜜意可供回味。可惜已到梦醒时分,终是要曲终人散。
“你还愣着做什么,头发也要重新梳一下,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阿拉耶识被他瞧热恋目光得浑身如芒刺在背,十分羞恼着急。今日被他软语蛊惑,鬼使神差与他绵密拥吻,缠缠绵绵,尘尘刹刹,欲断还休,便是棘奴、慈心也未如此盘桓亲热。冷静之后无比羞愧,只觉对不起棘奴,格外思念那如阳光灿烂的大男孩,纯纯热烈的爱如火烧醇酒,闻之便已是醉了。棘奴的爱如同大铁链,呼啦啦一把扔来,将人锁拿得死死的。慈心的爱如春蚕吐丝,一根一根地抛出柔弱无害的银丝,慢慢将人包裹成茧,再也难得逃出生天。嬴归尘则是无色无味的毒潜伏在空气中、身体里,看不见摸不着却性命交关,只等毒发这一天罢了。
嬴归尘笨拙地打散头发,抓起木梳在头皮上刮擦,哪里像在梳头挽髻,能梳顺直发便不错了。
“我,我不会梳发,以前都是使女梳头,离开侯府便是墨田帮我打理……”
墨田与嬴归尘到了南蛮,入乡随俗,从嬴归尘左右两侧鬓角梳理两条细辫,交于脑后,以蓝绸发带缠绕结系,流出一长一短两条飘带,与嬴归尘的飘逸出尘气质极为般配。这发辫靠嬴归尘自己无论如何梳理不了。无奈,阿拉耶识坐到他身后亲自帮他打辫子。嬴归尘因长期中毒缘故,身体消瘦,皮肤青白中带黄,病容恹恹。头发为“血之余”,也受气血亏欠影响,发色如墨却细软无光,捏在阿拉耶识手上倍感疾病困苦,细细为他梳理,生怕牵扯一根发丝。嬴归尘从铜镜中偷窥阿拉耶识动作,见她专注中有时凝眉,十分娴静温柔,手势一丝不苟,只觉心头热流窜过,不由扬眉露齿,如煦风吹皱一池春水,明明如玉,又如醴泉甘露,颠倒生灵。阿拉耶识无意中瞥见镜中嬴归尘的不自觉流露的微笑,刹那恍神,不知他笑起来竟如此美好。
两人整理好衣服,嬴归尘郑重其事地向阿拉耶识行了谢师礼和拜别礼。二人彼此心知肚明,今日狂蜂浪蝶后,他们决计不可再共处一地。纵然他与阿琪素丝无染,她也过不了自己这关,何况她身边还有深爱的棘奴,那个她愿用生命去守护的小爱人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