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苍兮苍兮奈若何（2 / 2）

“你，真要走？”仓促中，嬴少苍有些回不过神。他这才注意到嬴归尘穿着陈旧的灰色麻布衣裤，这是从未有过的新鲜事，不明白嬴归尘何时变了个人。

“嗯，请陛下保重。”嬴归尘朝嬴少苍行了叩拜大礼后直了身，拱手道：“攻打冉卫只是解一时之气，却予人养虎为患之机。韬光养晦，解开死灵术，方可龙腾九鼎。”说完，他消失在一片昏暗中，就像来无影去无踪的仙人，看得蒋青和郎卫们目瞪口呆。

嬴少苍摸索着找到赋闲大将木滑笥上的请战冉卫的奏章，蘸满墨汁的笔在奏章上停了很久，迟迟不能下笔。居中原腹地的赵国大乱，各地狼烟四起。此时出兵南下，那些占据州郡的胡人自然无法与犬戎王师对抗，戎秦跨过长城直取邺城本就是夺回天下的第一步。这个时机很好，他热血沸腾，按捺不住雪耻和光复大秦帝国的渴望。

嬴少苍几次欲落下准奏的笔又收起。嬴归尘一针见血指出攻打冉卫的利弊，他不是不明白，而是咽不下这口气。戎秦此时出兵，就算打下邺城也是为襄国石祈拔去钉子，随后依然要与石祈为首的五胡开战。灭了石祈，便要与楚国正面对敌，战争持续时间更长。领兵打仗是嬴少苍的梦想，但现在不是时候。木滑笥上书请战传递了微妙的暗示，这兵权还是在犬戎贵戚手里把持，与他这位皇帝是无干的。

“太尉和僖王一党拿下邺城，未必会迎接朕这个皇帝迁都坐镇，相反他们正好以邺城为据点与宣化对垒。消灭了襄国石祈，怕不是南下伐楚，而是北上篡逆吧。”嬴少苍冷笑数声，终于龙飞凤舞写下一行“忠心可嘉，然伐卫时机未至，卿且歇上二载。”

批完奏章，嬴少苍将笔丢掷龙案，以手扪心，苦楚中发问：“江山美人，朕却只能袖手旁观。”叹息之余，嬴少苍挥剑起舞，作歌《南兮》。

南兮，南兮翘首望，

隔长城兮怅惘。

燕雀北回兮君不顾，

苍兮，苍兮奈若何？

击长空兮捣江河，

揽月撷珠兮奉**。

南兮歌毕，嬴少苍连夜动身去了皇陵地宫研习死灵术，戎秦终未出兵南下伐卫。此后丞相蒙灌代政，每半月由信王嬴允直往返传达圣意。

后世史学家趣谈《南兮》，分歧主要在于“君不顾”的“君”指是嬴归尘还是天巫阿拉耶识？“揽月撷珠兮奉**”指的是嬴少苍君临天下的政治理想还是祈盼与天巫长相厮守的爱情？《南兮》是否为嬴少苍想法改变的征兆？

与**宫同样闹腾的是燕国后宫。这些日子燕国国君慕容儁肝火极旺，脸色更加发青，眼白布满血丝，对后宫嫔妃、皇子公主们动辄打骂训斥，就连王后雪漫亦不能幸免。雪漫专宠于慕容儁一年多，已将他心思摸得极透，明白自家夫婿的怒火实则是因新兴冉卫而起。慕容儁早就有意染指赵国山东及河北地区，因河北就在宗主国戎秦眼皮底下，慕容儁就只能在山东与羯人小打小闹，不成气候。赵国内乱，冉闵竟拔了头筹，不仅建立卫国称帝还娶得天巫为皇后，如此便让慕容儁出兵计划泡汤。攻打羯赵与攻打冉卫是两回事，他怎能撕破脸与天巫为敌，慕容恪、慕容垂岂肯与冉闵师兄弟操戈？慕容儁不是未央书院弟子，他日日喝酒大骂冉闵羯人养孙忘恩负义，下贱奴仆竟做皇帝骗娶天巫，誓要将其碎尸万段。有时，慕容儁会连带把雪漫和慕容恪都骂上一遍。

雪漫唯有哀叹。未得慕容儁恩宠前，雪漫以为慕容恪之才干威望为人中翘楚，深得慕容儁信赖倚重，谁知另有隐情。她怀上慕容冲后，方始对慕容恪死了心肠，一心一意为慕容儁考虑。为了腹中孩子，她对慕容儁刻意逢迎，百般献媚固宠，一毫不敢放松，果然得慕容儁欢心，对她才有了夫妻的意思，有些想法也不避着她。相处日久，雪漫才发现慕容儁面上对慕容恪倚重，实则非常忌恨。慕容儁是慕容皝的第二个儿子。四弟慕容恪幼而谨厚，深沉有气度，被慕容皝看好，一度想要立为世子。因慕容儁生母是鲜卑大族出生得慕容皝宠爱，联合臣子说服慕容皝按照长幼顺序，慕容儁才被立为世子。慕容儁因忌恨慕容恪。燕国依附戎秦后要送去质子以表诚意，慕容恪的生母高氏因为不得慕容皝宠爱，儿子有才干而被压制，又担心留在燕国会被人加害，便忍痛送他去宣化为质子，以图立功保身。慕容恪在秦国磨砺数年返回燕国，文韬武略越加出色，又得段氏鲜卑之首通辽王段烽青睐，引为女婿，朝中声望蒸蒸日上。自打慕容恪与天巫师友缘分坐实后，慕容儁更是笑在面上，恨在心底，所担心的莫过于慕容恪有取代自己之心。纳雪漫入宫，是慕容儁稳固王位的重要举措。眼看慕容恪因王妃段希钰和雪漫争风吃醋而与段烽翁婿交恶，他欣快之余更增对慕容恪的妒忌，对雪漫钟情对手亦万分猜忌。随着爱儿慕容冲出生，那种嫌恶才算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