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心理学家原是地道的孤女（2 / 2）

有多少年没有这样舔自己的伤口了？被噩梦惊醒的阿拉耶识伏在绣榻上一点点提取柏素云的记忆，泪水打湿了枕头。

往事是柏素云最深处的伤。她成了地道的孤女，从天上掉地下，仿佛一夜间失去一切的绝望的人。当初学心理本来是为了自救，她那时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虽然她在各种场合都告诉别人，她做咨询很成功的原因是源出宗教的智慧——空性和无为，其实那只是敷衍他人的话。真正起作用的是，家庭的悲剧带给她对于生命真切的体验，她经验过所有最黑暗的情绪，能够深深与来访者共情，正确地理解并完全地接纳他们，来访者因此与柏素云咨访关系匹配度很高，她咨询的效果自然优于很多同行。但这是柏素云想要隔离的创伤，她已经将其包扎妥当，再也无意翻出来给人看。

那些逝去的爱她的人们没给她留下可继承的东西，唯有方子昱的师妹，当时还是法医的代凤，带着方子昱的嘱托来到她身边，陪伴着她成长为一个心理学家。

“代凤，你和小蒋不会把我的‘遗嘱’忘记了吧，你们可千万要按照我说的敲响引磬引我的元神回去啊！”阿拉耶识揉着头痛欲裂的太阳穴，嘴里嘟囔：“我定时发送的邮件，你们收到的时候我入定三天，你们肯定已经去过书院了，见到我还没醒就该敲那引磬试一试嘛。你们两个二货，干嘛非得等到七天时间呢？”

柏素云在入棺行法前，用定时功能给代凤和小蒋发送了“遗嘱”，他们读到邮件时应该是她入定三天以后。那封“遗嘱”很清楚地交待三年前她与白玛多吉的师徒缘分，以及那个解死劫的预言。信中专门声明只是用白玛多吉的心法去查探齐丽霞的前世，看看有什么因果，让他们第七天敲引磬唤自己出定。因为齐丽霞多次说她死了要去那个前世轮回，柏素云也想去看看她的魂魄是否真的去了那个年代。因为在色拉寺向白玛多吉学习时，有元神出游三日弹指间的经历，柏素云寻思要找齐丽霞的前世要多费些时日，因此才把邮件设置成三日后发送。如果代凤、小蒋见信后立刻敲响引磬唤她出来，就算没有找到齐丽霞也不打紧，以后再试。代凤和小蒋是柏素云的哼哈二将，一向唯柏素云马首是瞻，估计看柏素云信上说的是七天时敲引磬就一板一眼地执行了。

想到这两个家伙的死板，阿拉耶识只有唉声叹气，希望他们第七天时千万别忘了。细算日子，如果21世纪的一天相当于这里的一年，明年四月就是第七天，也是阿拉耶识彻底离开古代的时候，离现在只有5个多月时间。那时，可能的景象是阿拉耶识的**，不，应该说董秋滢长大的肉身再次失去魂魄无疾而终。要怎样死相才好看点呢？是预先躺进棺材寿终正寝，还是盘腿坐化的姿势看起来比较有气场？

阿拉耶识正在乱糟糟地空想，车外女婢来报：营房已经扎好，请天巫入帐休息。

晚上，阿拉耶识叫人把饭送进营帐进食，整晚不曾走出营帐一步。

第二日未时一过，僖王着人来请天巫动身赴宴。阿拉耶识强打精神从绣榻坐起，女婢服侍她梳洗换装完毕，驭手赶着车舆走进僖王和信王精心编队的阵列中。

秦国推行法家治国，等级制度森严，出行的车马配置和队伍阵列也有规矩。僖王在使团最前居左尊位，信王居右，两人的近卫紧紧跟随其后；近卫之后是各自部将按秩序排成两列，每名部将之后是各自统领下属军校等人。赴宴的人不过三百人，但排成阵势后看起来气势不减。当先三排秦国和僖王信王的旌旗迎风飘展空中，人人骑乘壮健的戎秦名马，全部是纯黑色良种，马身披拂黑色战甲，观之威风凛凛。中间是阿拉耶识的专用车舆，因外包的锦缎上用银丝绣着百花争艳图之故，通体银白闪亮，车顶四角垂着鲜红流苏，给银色车舆增添一抹亮色和喜气。车厢宽大如一间活动小房子，闺房用具一应俱全，富丽奢华尽显皇家尊贵，就连秦皇出游的御辇也不及此车精美舒适。车舆由八匹雪白的漠北骏马拉动，走得稳稳的，不觉丝毫颠簸。阿拉耶识的车舆乃是秦皇命人专门打造，用意无外乎是对赵国人彰显的阿拉耶识在秦国的尊崇待遇，给赵国人造成压力，一个少司命怎比得过国师和公主的价值？

阿拉耶识揭开窗帘，唤过车旁的护卫打听情况。她见去赴宴的才三百来人，担心中了石宣圈套，万一他要抢人可怎么办。别人都好说，阿拉耶识唯独惧怕石宣。刚穿越到此地时人猎的血腥一幕把她吓破了胆，后来石宣大庭广众下抢过她，还威胁说要把她熬人肉汤喝。不管石宣说的真假，反正阿拉耶识是认真了。那时她刚穿越，心理上完全不能认同古人社会的习俗和生活。那时，她寄居在九岁瘦弱孩童身体中，行为上完全不能自主，无力反抗任何人，她赖以保命的眼光催眠术也是隐居在汉国时期，受惠于古印度苦行人阿悉陀夜得来的。催眠别人有个前提，就是施术者的心要静，眼要准，手要快，三者配合到位可以做接触催眠。眼光催眠对于静的要求很高，几乎和禅定的静类同。阿拉耶识反复推演，还是认为自己不可能催眠石宣，因为她只要想起石宣就心生恐怖情绪。俗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个石宣怕就是自己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