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霸业 第八十九章 雪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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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扬扬的雪花,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
海兰泡,禁卫野战军司令部,1903年10月25日,海兰泡俄国守军投降后的第六天。
野战军司令官梁天河上将正与参谋长张一叶中将漫步雪中,以显现他们身上狐狸皮大衣的价值。
“哈,好雪,好雪,冻死那个什么什塔克别利啊尔啊尔的。”
梁天河哈着一股一股白气,因为寒冷的缘故,舌头已经不大好使唤。
四天前,俄西伯利亚集团军主力在司令官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率领下撤出了斯沃博德内,向西北方向急速撤退,禁卫野战军派出膘骑旅和四个禁卫步兵旅,组成第一特别支队,跟踪追击俄军,然而昨夜忽降大雪,追击部队发来电报,说是失去了敌军的踪影,这让梁天河懊恼不已。
张一叶双手并在胸前,望着身边被白雪覆盖的废墟,生出了一点诗人的情怀。
“玉蝶飞过废墟,珍珠覆盖瓦砾,美丽和丑陋,总归要相互映照才有意义……”
梁天河不解地瞥了他一眼:“瞎咕哝什么呢,鱼碟是什么?生鱼片?”
张一叶懒得跟他解释,立即转移话题:“刚才你说什么?想要这雪冻死那个什塔克利别尔格?我看不可能,俄国的大部分地方不都在我们北边吗?单纯论起耐寒来,我们必定是熬不过他们的。”
“没关系,我们的人只要有棉衣、烧酒和木柴,耐不耐寒都无所谓,敌人丢弃了大部分物资往野路上逃,那才叫惨呢……斯沃搏德内到赤塔之间的铁路已经被我军破坏,赤塔方面的第一集团军也已分兵插入赤塔以东的几条大道上,敌人要往赤塔撤,可要吃大苦头了。”
张一叶沉吟了几秒,轻轻摇头道:“我想敌人并不一定会撤往赤塔。”
梁天河“哦”了一声,等着张一叶做出解释。
“敌人在腾达不是还有一个设防基地吗?守军是一个哥萨克步兵旅,虽然几经抽调,估计还保留有基本的警备兵力。正如你所说,敌人放弃斯沃博德内的同时也丢弃了大批物资,所以不可能有充足的补给以供部队进行上千公里的行军,而腾达正好处于斯沃博德内与赤塔的中间,虽然位置偏北,但那里储备的物资应该可以稍稍缓解敌军大队的燃眉之急,敌军有可能去到那里稍事休整后再前往赤塔。另一方面,腾达是西伯利亚铁路的北线上的一个重要车站,虽然西伯利亚铁路北线的设施还很不完备,无法通行大载量的列车,但要把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这支残军分批转运到贝加尔湖北端或以西地域还是可行的。我估计,第一特别支队之所以会跟丢敌军,除了大雪的缘故外,恐怕很有可能是因为敌军突然转变了行军方向,朝西北偏北的腾达方向去了。”
张一叶所说的腾达,位于斯沃博德内西北偏北四百五十公里外,外兴安岭(俄称斯塔诺夫山)的主山脉脚下,配有护城墙和小型堡垒,装备要塞炮30多门,原本由后贝加尔哥萨克第9旅负责防御,根据最新的情报,那里的守军现在只剩下了哥萨克第9旅的三个营,其余部队早被什塔克利别尔格中将的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抽调到莫斯科维季诺和斯沃博德内前线,渐渐消耗殆尽。
梁天河与张一叶早已把战区的地图默记于心,说到战区中俄方主要市镇据点的名字,两人都心知肚明,无须再跑回去查地图。
这年,梁天河三十四岁,张一叶三十三岁,年龄上与大多数刘云的新嫡系将领不相上下,身份、地位和影响力却要远远超过肖烈日、赵民河、向蓝之流的新嫡系将领。所谓刘云的老嫡系,自然是与他一起从2025年经过时光转换而来的那些特种部队官兵,在犯下危害国家安全罪、损害国家财产罪和故意杀人罪之前,这些人大多是2025年中国陆军里的尉官和士官,执行过各种复杂艰巨的特种作战任务。梁天河在成为另一时空通缉犯时,年龄是二十一岁,军衔是中士。张一叶当时的年龄也不过二十岁,军衔是下士。在这个时空度过了十多年后,两人分别成为陆军上将和陆军中将,这在原来那个时空是完全不可能的。应该说,梁天河和张一叶对此早有预期,包括他们在内的所有老嫡系将领们都会有相似的预期,这些预期是促使他们不惜违犯法律、背叛国家、抛弃亲朋,冒死跟着刘云跳到这里来的重要原因。
听完张一叶的一番分析,梁天河把大衣外的围巾压了压,点头道:“有道理,那么就立即让特别支队派出骑兵分队,往腾达方向搜索,一发现敌人就紧贴上去。即使敌人不往那里去,也要分兵把腾达攻下来,毕竟那里也是一个重要的铁路中转站,如果敌人醒过神来,利用西伯利亚铁路北线往哪里囤积兵力,以后终究是个麻烦。另外,还要给特别支队增派一个旅,就让已经休整完毕的禁六旅跟过去好了。我们还有一星期的时间可以休整,然后就要开赴赤塔方面,听说是要和第1预备军合编成第2集团军……不过禁四旅在莫斯科维季诺被干得太惨了,重组起码需要两个月,看来只能把它扔下来,待重组完毕后再归队……”
张一叶捂着已经被寒风吹得麻木的脸着急道:“那么就立即回去发布命令吧,下雪天跑出来散步,真是变态。”
梁天河狰狞道:“我是给你锻炼身体的机会,你非但不感谢我,还跳过来咬我,不行,要罚一包哈德门!”
“我都说我早就改抽‘没门’牌的了。”
“少装蒜,床底下肯定藏着有!”
“好啊,你搜嘛,搜出来就是你的了!”
“你说的啊,搜出什么我都要啦……我记得下面有一箱威士忌的……”
“喂,你……”
………
迟疑了几日后,卷着雪花的寒流席卷了京师。
光兴八年十月二十八日,京师火车站,贵宾候车室。
暖烘烘的候车室里,排布着檀香木的几套桌椅,墙上还挂了几幅清秀的山水画,令人不至于被暖气熏陶得昏昏欲睡。
一个五十出头、脸色灰黄、一副病态的男子正与另一个三十多岁、英俊而精力充沛的男子严肃地交谈着。
“您就这样把总理职权扔给了刘云?党怎么办?这样下去,刘云会凭着他的威望入主中民党,进而成为合法的下届总理,您就这么让他如愿以偿?”
三十多岁的男子情绪有些激动,似乎跟那个刘云有什么仇恨似的。
他叫张志高,现任帝国署理外交大臣,又称“外相”。
“如果中民党委员会决定接纳刘云,那么让他成为总裁也无妨,毕竟这是可以带来大批选票的好生意。”
五十出头的男子缓缓说道,虚弱的声音正与他的身体状况相符。
他的名字是文易,通常又称为致德公,任职帝国总理大臣(又称首相),不过十来天天他刚刚把总理职权交给了国防大臣、武威公刘云代理,公开的原因是需要到南方疗养。
“可是既然刘云已经表明了要把国家军国主义化的想法,您怎么还可以坐视他去实现那种危险的想法呢?他如果当上了总理,控制了中民党,再加上军队的支持,就没有什么力量可以牵制他了!”
张志高的声音依然激奋,他虽然是文易的忠实学生兼亲密好友,但对于文易的所作所为,只要他认为是错误的,就一定会毫不客气地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文易微微晃了一下脖子:“现在就没什么力量可以牵制他,他随时可以开始自己的计划。”
“不对,我们有党,我们有国会,我们有宪法,我们有受民主自由思想熏陶的千百万国民……”
“党随时会分裂或变质,国会随时会被解散或转化,宪法随时会被修改或废弃,国民随时会被蛊惑或压制,我们其实什么都没有。”
张志高瞪大了眼睛,惊奇地望着文易:“您说什么?什么都没有?不可能,我们不可能什么都没有,我们有支持者,我们有力量,有足以遏止军阀干政的力量,您之前不也这么表示过吗?”
“不要急,我是说过我们有可能利用制度阻止军阀干政,但是不一定要从正面与军阀势力堂堂正正地开战。前些天你也看到了,海兰泡大捷的消息令民众如痴如狂,现在战事正在进行中,我军占有优势,如果真能取得最终胜利,军人的身份、地位和影响力还将进一步增强,再加上适当的教育和宣传,许多国民也许会接受军国主义化的方针。但是,那些赞同军国主义化的人,一开始不会预料到这种政策对国家的危害和对民众物质精神生活的压制,人们只有切实受到伤害的时候,才会想要去寻找和消灭危害的来源。”
“这么说,您想先让刘云上台,在他施行危害国家和民众的政策时,由广大国民起来铲除他?这怎么可能,一旦让他掌握全部的国家机器,手无寸铁的民众……”
“我没有说要铲除他,那是大规模内战之路,如果发生那样的内战,一切就都全毁了……”
张志高不解地摇摇头,视线移往窗外。
窗外是贵宾候车室附带的小花园,早已尽染雪色,幕天席地的雪花仍在纷扬而下。
“您的意思,大概就是……什么都不做吗?”
张志高试探地问道,他觉得自己总是跟不上文易的思想,这也怪不了他,要不然怎么是文易做了他老师。
文易微微点一下头——这一动作细微得连蚂蚁都自叹不如,而张志高却能毫不费力地察觉出来。
“什么都不做?能有什么效果呢?”
文易伸出一根手指,在鼻子前面左右摆了摆:“其实应该说,该做的已经做得差不多了,现在该是考验成果的时候了。你想想,我们还有什么可做的呢?君主立宪的政治制度平稳运行了七八年,自由化市场化的经济制度也在全国推行开来,民主自由的思想要素已经通过教育系统渗透下去,宪法和法律的威信也通过司法独立和普遍的法制宣传逐步树立起来,整个国家正在成为一个能够自行运转的体系,即使没有这体系的原本的创造者和操控者,它也能自行产生新的操控者,继续按原先设定的道路发展下去。这个体系同时具有排斥性,任何企图改变这个体系原定道路的努力都会遭到体系内主导力量的反击。与整个体系的力量相比,你我个人,或者中民党和国会,都是微不足道的。刘云或许可以掌控中民党和国会,但如果他想从根本上改变这个体系,就必须面对内战的危险,因为军队并没有完全掌控在他手中,以首都为中心的小规模军事政变无法解决问题,他将发现他要面对的不止是一批政客,而是大半个帝国。我也了解到,他是绝对会不希望发生内战的,所以届时他很可能会陷入一场进退两难的政治危机,想必到时候他就又不得不依赖他所轻视的那些无聊政客来度过危机了。”
张志高还是有些疑惑:“这么说,是要凭借已创造体系的力量来防止军国主义化政策的实施,可是,要充分发挥这体系的力量,总要有人来做点什么吧?”
“志高啊,要有耐心,我们不能逆潮流而动,现在正在进行一场决定国运的战争,我们要全力以赴,力求令这场战争取得胜利,之后的事情,再看一步走一步。刘云真的要倒行逆施,自然会遭到广泛的反击,我希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和党的其他委员都能保护好自己,对这帝国来说,你们之中无论哪一个人,都是损失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