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狼啸(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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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两辆……视力所及处,五辆卡车扬着沙暴般的尾尘,沿着公路自东北往西南疾驰而来。三公里、二公里……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全部进入预伏路段!但吴毅的双手,再一次没有像铲子、风子等人期盼的那样,有力地压下电匣子。而是拿起那挺捷克式轻机枪,架到沟沿上,冲着公路边沿的伪军火力点摆好。还挺悠闲地瞄了瞄,口中拟声:“哒哒,哒哒哒……”福山不愧是鬼子护路的机动中队长官,深知公路对于日军的重要性。即便深恐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还是留了一些伪军沿途警戒。这些伪军两三个、三五人一组,扛着一面膏药旗,占据路旁有利地形。声形相望,如坚守的钉子户般,盯住从宫本工段到前庄村的十几里公路。弄得吴毅也是十分不爽!不得不带着风子、铲子等人,窝在一个由干沟子改建的掩体内。除了时不时透过预留的瞭望口,眺望一下东北边上空的扬尘情况,以判断敌情。就只有拿着枪,冲那些可恶的伪军瞄一瞄,泄泄怨气。“老大,两辆鬼子汽车您不干,都来五辆咧,咋还是不干啊?”铲子终于忍不住了,撇撇肥厚的双唇,有些不满地嘟囔。十几分钟前,鬼子就顺畅地开走两辆了。要是他们一直都两辆、五辆地开,还轰不轰啦?“呵,瞧你那没出息的小样!两辆、五辆小鬼子车,俺们就得弄得山崩地裂的啦?当俺们自个青山秀水是破烂,随意、可劲地轰,还是咋的?”吴毅将轻机枪拿下,依旧摆在身旁,不无揶揄地说。“啥青山秀水,都快大冬天咧。到处光秃秃的……”风子不算没文化,却缺乏“文化人”那股子情调。觉得满目萧萧落叶,秋风瑟瑟,居然还吹擂“青山秀水”,自家老大确实有点不怕害臊!“去!一群没文化的粗人!就算冰天雪地、黄沙漫天,这山、这土地,还不都是俺们自己的?冬去春来,漫山遍野的花啊、草啊,还不是绿茵茵的?忒没情趣……”数落着别个没文化,自个当然要表现得有文化些。说着,还有模有样地整理衣冠。所谓衣冠,也不过是几番挑选后,弄来的、较为合身的伪军军服!想以那挺目前唯一的捷克式充当“重狙”,却缺少合适的随身弹药装具。还把人家孟庆生、林道功两人当做宝贝的青布褡裢,给“征收”了。对应戳上几个小口子,拿布条子穿过去。既像褂子,又像影视中丐帮那几袋、几袋长老似地穿在身上。那模样,比起要饭的着装,都更加不伦不类!不过,从实用角度来说,前后各两个的褡裢兜子还真不赖!后头两个各塞进十几块,前边码进两叠捷克式弹夹,一点儿也不显臃肿。而且,拿那些穿好的布条系牢,毫无松垮、晃荡的感觉。“整理装具,准备战斗!”风子等人正联系老大在前庄村不懂装懂、附庸风雅的传闻,准备组织恰当的词汇,狠狠挖苦一通,活跃、活跃气氛。没想到,老大一改前边轻松诙谐,严肃地下令。战斗来临前,不该把自己以及手下弄得神经紧绷,是吴毅最为上心的一条原则。因此,自黎明前进入隐蔽阵地,除了宽慰大家放心歇息。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劲头,尽量不带战前的那股子焦躁情绪地说笑。因而苦等了几个小时,大家的情绪除了稍有急切,并无失控迹象。此时,东北面公路山谷上空尘土飞扬,犹如翻滚的土黄浓云。这绝不是三五辆汽车闹得出的迹象。这时代公路,基本是土路。大不了也就是运点鹅卵石垫垫,再铺上碎石细沙,称为沙石公路。车辆行驶,往往带起弥漫的沙尘。要是大队车辆经过,掀起的飞扬尘土绝不亚于沙尘暴。风子、铲子等人,虽然缺少军事素养,但不缺少生活经验。东北军车队、鬼子车队,还是见过不少的。不至于像见惯硬化路面的“新时代”人们那样,觉得不可思议,或说不知所云。一声令下,全都忙活起来。先紧紧身上武装带,检视各自枪弹携带情况。随后相互帮着看看,都有哪些不符合老大要求的“装具三条原则”。也就是:不带累赘,不影响行走、奔跑,顺手够得着。别小看这简单的三点“原则”,这可是拿命换来的宝贵经验!初上战场的人,恨不得浑身上下挂满武器弹药,更恨不能把一切可能要用到的都带上。结果却是没被敌人打死,先被自己给整死!等待总是痛苦的,也可以说得委婉些:好事多磨!就在大家摩拳擦掌,准备放手一搏的时候,远处尘土却渐渐消散。几里外那处山口,却没有出现哪怕是一辆鬼子卡车。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疑惑的目光,齐聚他们认为的、无所不能的老大身上。“嘿,瞧这情形,应该是大疤、庆生他们得手喽!”吴毅却得意地扬起下巴。真的吗?恐怕风子、铲子他们,全都是这样疑问。确实是真的!碾子沟这边,木村中尉带着那些伪军汉奸,一副赴死的“慷慨”状,进入进攻出发阵地。面色死灰,却心有不甘地回头,望望进攻集结阵地。他这时多么渴望,福山中尉能够念在平日里的友谊,给一阵进攻前的炮火准备。就算死,也该让自己像一名真正的“皇军”勇士那样,在轰隆隆的炮火声中,冲向敌人的阵地。或隆重地死在冲锋的路上,或荣耀地凯旋而归吧!福山幸一没有给他这份“友谊”,没有下令炮兵开炮。而是冲传令兵一挥手,发出进攻讯号。没有再犹豫、企盼,木村拔出指挥刀,猛地冲山谷一挥。头也不回地嘶吼:“突司给给……”指挥这些走狗,用日语?他觉得自己如同将死之鸟,如何悲鸣已经不重要,权当这些走狗还是原来那些手下吧!伪军、汉奸也不是那么差劲的,即便他们听不懂日语,也看得清手势。“杀呀,杀抗匪皇军有赏啊!”“杀啊,杀抗匪呀……”……人家嗷嗷叫唤起来,还是颇有声势的。而且边跑,还边拉栓放枪。这份浩大声势,还真唬得孟庆生等人几乎僵住了。依照老大的安排,小鬼子试探进攻的人枪,就得他们这几个躲在山坡上的“抗匪”一力承当。接受这样分工的时候,还觉得老大有些瞧不起人!因为他们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发现几个都是平日被笑话“愣头”的。还用说吗?老大嫌他们愣头愣脑、沉不住气,有意拢拢摆到危险性相对最小、技术要求明显低得多的山坡阵地!现在,他们试图指挥自己僵硬的手脚,都有些力不从心。才知道,老大的安排,是多么的英明啊!平心而论,要是他们处在连长黄大疤那样靠前的位置,或是副连长林道功那样处在鬼子脚底下,也许早吓昏喽!“准、准、准、准备!”好歹他孟庆生还被老大任命为“政训官”,即便没那英雄胆,还是要点面子的!眼看伪军、汉奸,在那个抡着东洋刀、张牙舞爪的鬼子驱赶下,一步步靠近山口。他磕磕巴巴地吼出临阵以来第一道命令。“准备!”仅有的四个“兵”,大声复述命令。“要是害怕了就吼一嗓子!”老大在任务交待完毕之后如是说。还果真有效,他们觉得手脚不再那么僵硬了。相同的道理,那些伪军喊得响,其实也是害怕!眼看冲到山口了,居然齐刷刷趴下,漫无目的地使劲放枪壮胆。“八嘎!起来,冲锋,冲锋,起来……”孤零零的木村,挥舞着指挥刀、王八盒子。气急败坏地脚踢这个,枪击那个。总算是制止住混乱,逼迫那些伪军、汉奸起身奔跑。不过不是往山口,而是转身向四周奔逃。“嗵嗵嗵……”92式重机枪那特有的沉闷声响起。凡是向两侧逃跑的伪军、汉奸,纷纷被撂倒。死透的还好,血淋淋的,难看是难看了点,却不太吓人。有几个让重机枪子弹削掉胳膊腿的,倒地不住打滚、惨嚎着。那声音瘆人啊!即便是趴在山坡上的孟庆生等人,都有一股子见识什么叫地狱的顿悟。福山中尉这一手玩得可真漂亮!剩下的伪军、汉奸,无论是向前冲的,还是那些掉头跑的,都发狂般朝山谷中奔来。“起爆!”孟庆生有些歇斯底里地吼。“起爆!”仅有的四个“兵”,同样赤红双眼高声复述。随着他们手中的两根电话线掐到一块,山口狭小地带腾起一堵沙暴般的烟尘。吞没了伪军、汉奸身影,也超度了刚才还在痛苦哀嚎的那些!“哟西!开炮!”福山中尉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带笑容地命令。跟着下令百余伪军在前,一个日军小队在后,快速向进攻出发阵地推进。随着传令兵的复述,一排排炮弹带着尖啸,越过推进中的日伪,越过进攻出发阵地。山坡上、山谷中,一声声爆炸响起。紧接着已是绵延成片,就像弥漫的烟火已难精确判断出弹着点那样。处在集结阵地外围的二百多鬼子,在各自连长、小队长的指挥下,快速集结。要是没有意外,中间突击,两翼包抄的拿手绝活,就该他们上场表演了。“狼啸?海啸?狼啸?海啸?”站在预备阵地上的大冢三郎,此时却是重复喃喃这两个汉语词汇。突然,面部肌肉抽搐,五官扭曲。瞳孔收缩着,凝视山坡上的爆炸烟火。满脸骇然,犹如世界末日即将来临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