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固魂（2 / 2）

宛如持续的无数个昼夜沉默过后，笼罩在归墟等人身上的重压陡然一轻，接着他们便见白景睚忻徐徐的降低了身形，仅悬在离泛着血色的泉水不过丈于高的地方，以似极凡人的清冽声音不喜不怒地应了二字。

“没事。”

“可您的手腕还在流血……”

“嗯。”

不过是以己身为祭罢了。

白景睚忻垂目扫了一眼自己方才为了驱策雨势而划开的手腕，依旧不喜不怒地应了一个单音。其他人自然不好再劝什么，归墟却感觉到那无数冠冕堂皇的话语竟然都不及那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询问，竟能让白景彻底收敛了他周身的无形的威压，就连那种施于凡人周身的恐惧都消失了大半。

从上代沁园之主泄露沁园所在位置开始，沁园之人早已历经过无数大小劫难，一经得救，根本无需沁园之主吩咐，便开始将包括君迁子在内的所有伤者都抬下去救治。

归墟难掩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井然有序，察觉到头顶再度砸下来的威压才赶忙收回视线，对白景道：“于仁以御魂术行大凶之事，我道宗定会给白景大人一个满意交代，还望白景大人上达天听，不因一人之过而累及我宗数千载问道因果。”

白景睚忻没有说话，转而把视线投再于仁身上。

归墟向身侧示意，从旁恭候多时的归尘道人当即上前对于仁道：“许久不见，徒弟可还记得为师？”

“自然记得。”于仁天赋不低，心性却不适合修道避世。他虽行事狠戾，却并非是个疯子，只是为目的而不择手段罢了，也从来没敢忘过自己的一身本事都源于道宗。

“师父为何出山？当初我劝您入世平乱，您不是说必须避世不出吗？”

他曾一度规劝归尘与他一起入世，却被归尘以“避世”二字回绝。

归尘说：“为师已经不再需要避世。”

“不再需要避世？”于仁不解，“徒儿愚钝，请师父明示。”

归尘不语。

归墟代为开口道：“你莫非还未察觉？”

“请宗主明示。”于仁带着敬畏地道。

“你好好看清楚，”归墟说，“距离你离开道门不足二十载，你的师父却老了很多。”

于仁：“……”

归墟一句话让于仁瞪大了眼，他盯着归尘打量了一遍，接着便成了一个哑巴，嘴巴开阖半晌发不出半点声音。

“世间诸事与我等修道之人牵扯便会形成因果轨迹。”归尘开口点醒他这愚钝的弟子，“你为我之首徒，你用我传授之绝学入世，早就与大世无数因果牵连，即便我继续避世，也等同于入世，陨道便是避无可避的结果。”

归尘说到此处看了一眼归墟，得到首肯后便径直走到了于仁面前，道：

“为师来为道宗清理门户。”

“什么？”于仁失声道，“师父是来杀我的？”

“是。”归尘颔首，道，“为师必须来杀你。”

他道人一语双关的点破了于仁的所作所为。

“为什么？”于仁难以置信，“师父您应该是懂我的……”

归尘再度颔首：“我知道你不是为了功成名就，也不是为了封王拜相，你入世只是想救这大世，只是法子错了。”

归尘拧眉道：“你应该知道自己杀了很多人。”

“乱世杀人不是理所当然吗？”

于仁难以置信地质问归尘。

“我杀掉这些人，能让更多的人活下去，这有什么不对？”

“有那么多的人都在杀人，他们不该死，我就该死？”

“那些在沙场兵戎相见之人、那些造动辄数十万白骨之人，却成了风光无限的大将。”

“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

“莫非是我杀的不够多？”

“那我还可以继续杀，我还可以杀更多……”

“你……”

归尘道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弟子……”归墟宗主同情地拍了一下愣住地归尘道人的肩，“留在道宗的确暴殄天物了。”

归尘面上愧色更甚。

“道门当初与诏天帝定下归属宗学之约本就是个错误，事到如今宗主还要出面惺惺作态不成？”于仁冷哼打断，“当初若没有与诏天帝定下归属宗学之约，如今这般乱世，正是道门入世成就一番大作为的最好时机，又怎么会因为我的入世而连累我师父陨道？”

“你这徒弟到是牙尖嘴利，我差点也要怪罪自己了。”归墟宗主笑容出尘，却让归尘更加羞愧难当。

“是我愧对道宗。”归尘垂首道，“我定会清理门户，不累及宗门。”

“然后呢？”归墟点到即止，转头继续质问于仁。

“什么然后？”于仁咬牙瞪着他。

“果然还是个鼠目寸光的孩子。”归墟叹，“就让我来告诉你然后会如何吧。”

归墟说：“我道门中人若按照你所说的入世，再与世俗牵扯上斩不断的瓜葛，然后便会有陨道短寿，不用几年，还不到你口中所谓的平定乱世，道门就人才凋零以至衰败到后继无人。”

他说：“最后便是道法无人传承，不用百年，世间将再无道门……”

“道门？”

一道声音打断了归墟。

“怪不得我查不出瑞侯手下这个会御魂术的首席谋士究竟是何来头，原来竟是道门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