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入幕(2 / 2)
“你到有些自负的本钱。”姚说易说着挥了挥手,杜宇面前的长矛即刻如同流水般朝左右两边分开,留出一条只够杜宇一人通过的道路。
君迁子伸手想拦,却到途中又垂了下去。
聪明有时候像是一柄双刃剑,此时她明知道杜宇走向的是什么境地,却不能拦他,因为她同时也明白,无论这是周旋还是拖延,亦或者杜宇真有此意,这都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你想要的是与你看法相反、不会盲目为您效忠的谋士,但是他们畏惧于权势与死亡,不敢与你言明所思所想,终归会变成所谓的‘不谋而合’亦或‘阿谀奉承’之辈。”
杜宇一路行过长矛兵阵,说出的话宛如另一个兵阵,牢牢刺在了姚说易的逆鳞上。
“后者你已经拥有很多,前者你已经杀过不少,不是吗?”
姚说易兀长地沉默了一阵,然后瞥了传令兵一眼。
阵法撤下了最后一点阻挡,乃至于护卫在姚说易周围的蜀地州兵都留出了一道供杜宇通过的小路,让他一路畅行无阻的走到了姚说易面前。
姚说易旁边有两个人为他撑着伞,而周遭则是数百人围得密不透风地随身侍卫的人墙——当初在俯山遭遇到重凌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霾,如今出门随身护卫已经是小心提防。
姚说易边防着杜宇拔剑,边问:“所以说,就凭你这种江湖人,究竟从何而来的自信?”
“罢了。”
杜宇停在那护卫人墙面前,叹气似的抬起两手一揖。
“在下祖籍嵩峻,在家行二,家姓杜,单名一个宇字。”
姚说易细缝一样的眼睛陡然撑开了,像见到了一个罕有的珍宝,露出了比他见到美人还要殷切的神情。
“嵩峻杜家?”他惊诧地声音略微扬起,“次子?”
“如何?”杜宇反问,“在下有这谋士的资格了?”
“当然有!”姚说易顿时一改方才不屑的神色,殷切得十分真心实意,道,“能得嵩峻杜家相助,乃我蜀地之大幸!”
这是杜宇正式离开江湖,步入庙堂的时刻。
他所选择的不是龙泉王冉淮谷那样礼遇士子的仁王,也不是嵩峻王乐正幽言那样蕙心兰质让人甘愿倾力辅佐之人,而是一声匪气的姚说易,理由也不是为了所谓流离失所的百姓,也不是想求一个大世安宁,他只是想在一场实力悬殊的屠杀中,想救后的那些人。
只可惜天道终归只是一种不知疾苦善恶的规律,命数大抵还是把凡人当做一个笑话。
“我若入蜀帐为谋,蜀地王可愿放了下面阵中之人。”杜宇问。
“当然可以。”姚说易礼贤下士一般地对杜宇说:“我可以立刻下令放人,只要阁下不出尔反尔。”
杜宇笃定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姚说易接道。
“既然在下自此便是蜀地帐下一介谋士,听凭王的差遣。”杜宇当即拜道。
“好!”嵩峻杜家的人送上门来,对姚说易来说无异于意外之喜,他当即拨开人墙,把杜宇从地上扶起来,道:“以后先生就是我蜀地的上宾,这些虚礼就不用行了。”
杜宇则道:“那方才说的放人一事……?”
“那是自然。”姚说易和颜悦色的骤然变脸道,“来人。”
杜宇塞了满肚子圣人教诲,还不知道“奸诈”二字如何来写。
姚说易已经一个眼色,即刻有侍卫从左右两边扣住了杜宇的手臂。
“这是何意?”杜宇在下面与兵阵缠斗已久本来就已经脱力,加上伤势完全是强撑至此,根本挣脱不出。
姚说易当即给这位新入帐的谋士表演了一出何谓翻脸不认账。
“你的命可以饶过,其他那些既然没什么用处,也就没必要留了。”
“什么?”杜宇失声,“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我出尔反尔?”姚说易眯着眼睛看着不屑于奸诈的“君子”杜宇,道,“我从头到尾答应过你什么?我可不记得有没说过收个谋士就要饶过一群暴民。”
本以为有所转机却顷刻变成“暴民”的君迁子等人惊愕不比杜宇小,姚说易则把自己的狐狸脸转向了传令兵。
只见令旗随之一动,兵阵里无数的长矛也再度朝着君迁子他们袭去——
“慢着!”
杜宇的喊声自然快不过距离君迁子等人咫尺的长矛,君迁子只得趁着杜宇与姚说易周旋这几句话的之间刚调息出来的内力尽数运气,倾尽全力挥退了所有的矛头,接着她自己也无力支撑,径直砸在了乱石滩上。
“住——手!”
杜宇徒劳地呼喊甚至来不及道尽,竟然也两眼一黑,同时失去了意识。
姚说易满意道:“来人,把杜先生带下去,小心照看,别让他伤着自己,没我的命令,也别让他离开。”
输赢已定。
姚说易不屑看一些将死之人的徒劳挣扎,直接背转过身,道:
“全军开拔,直指虞宫。”
他不慌不忙指向葬河河道另一边虞宫天险所在。
“我要日落之前那虞宫左将付寻松的人头,出现在我帐中的桌案上,否则,军法处……这震动是怎么回事!?”
地面陡然剧烈地摇晃起来,连带孤影绳索用的崖壁都开始坍塌,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有一种古怪的、仿若万马奔腾的咆哮声从西边传来。
“大家别慌,地动罢了。”
姚说易飞快地镇定下来,指挥蜀地兵往山石上凿下更多固定用的绳索,及时救下了一堆人。而更多的人随着崩塌的山石,被砸落到下方翻滚的白色浪涛中。
“呵。”
在地动山摇的巨大咆哮声中,一道不喜不怒地轻声音仿若从高天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