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冒险一赌(2 / 2)
傅式忙毕恭毕敬地道:“不敢当、不敢当,学生傅式见过贾将军。”
“……还是直呼名字吧,如此大人来将军去,叫旁人看着竟像是互相吹捧一样。”贾琏心说他可不敢抢贾政的门生,又问陈也俊:“周、吴两家的事可还做得来?”
平白无故成了办杂事的,陈也俊哪里耐烦去管周、吴两家省亲的事,不过是推给贾蔷、贾芸等小辈去做罢了,听贾琏问,就含含糊糊地说:“他们两家客气,况且又有他们自己家人,并不叫我管什么事。不知神机营的事,可有眉目了。”
贾琏冷笑道:“不知怎地,忠顺王爷打听出来北静王要我进了神机营,也不知他存了什么心!明知道我一心游说忠顺王爷要叫你顶替了你父亲职位的,且志不在此。”
陈也俊心吓了一跳,虽贾琏提起了北静王,他就难免做贼心虚地偷偷觑贾琏脸色,也不敢追问。
傅式连连摆手吐舌道:“琏二爷不可这样谈论两位千岁。”
陈也俊咳嗽一声道:“正是,琏二哥,今日咱们只谈风花雪月。”
“去警幻斋里头谈吧。”贾琏又吩咐全禄等去置办酒菜来。
不等他们进警幻斋,便见后院里抬出三顶翠幄轿子后头又跟着一群仆妇。
傅式便笑道:“可是家里的奶奶要出行?”
贾琏道:“内子带着两个妹子走亲戚去。”
“探春姑娘也跟着去?”陈也俊也听元春提起过傅式与探春一事,就事论事,除了年龄不匹配,以如今贾政的身份,探春配傅式也没什么委屈。
傅式一听探春也在轿子里,立时便向后头两顶轿子看去。
贾琏微微蹙眉。
陈也俊立时笑道:“琏二哥不知道,傅大人兴许要做了咱们的妹夫呢。”说着,玩笑着撺掇傅式喊他大姐夫喊贾琏二舅兄。
本是玩笑,谁知那傅式果然不负“附势”之名,立时腆着一张挂着胡须的脸喊起了二舅兄。
贾琏被恶心了一下,张口道:“探春才多大点人。”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傅式堆笑谄媚地来了一句,瞧见贾琏面色不好,一个初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陈也俊瞧出贾琏不喜这亲事,就扯了贾琏袖子说:“这事左右都要二老爷拿主意,琏二哥,咱们也不好过问。”
贾琏微微眯了眼,许青珩当初嫁过来时他还嫌自己禽兽,如今竟见到更加禽兽的了,便是少男少女彼此思慕也没傅式这一把胡子的禽兽的事。待要不管,又觉贾政挑下这么个女婿迟早也会恶心到他,于是对陈也俊道:“这事哪里好不过问。我瞧着二叔成日里呆在家里,还巴巴地费心替探春寻了,如今那头都说定了的,二叔又挑了一个乘龙快婿,叫我怎么跟人交代?”
傅式原本要趋附的就是贾琏之势,瞧见贾琏不喜这亲事,立时道:“说来下官也觉这门亲事有些不妥,不过是老师提起,不知如何婉拒,既然琏二爷已经另外挑了贤妹夫,下官自然要成人之美。”手心里沁出汗水来,他素来擅长察言观色,哪里瞧不出惹怒了贾琏,但仍旧不肯前功尽弃,于是请贾琏去警幻斋入座后,便变着花样地讨贾琏欢心,好半天听说他妹妹傅秋芳随着王夫人出来了,暗道这样快便出来,可见傅秋芳也并未讨得贾母欢心。于是再也坐不住,匆匆找了个借口,就狼狈地与陈也俊一同退了出来。
从东边角门出来,陈也俊安抚傅式道:“琏二哥素来这样的性子,熟了你便知道了。”
傅式连连说是,又笑道:“你日后有什么打算?听琏二爷的意思,神机营你是进不去了。”
陈也俊沉默了,只觉去说动北静王,再有贾琏去忠顺王爷那处说项便可,于是说道:“我去北静王府上磕头去。”说着,就站在东边的黑油大门外叫门上人入内给他备马。
偏门上人耳背,一时并未听见。陈也俊一连喊了三四声,才有人在门内答应了。
这本是寻常之事,偏傅式别有用心地说:“你也不容易。”
这轻飘飘一句话,登时叫陈也俊醒过味,再三品咂起傅式对他与贾琏态度的不同,心里就不平起来。
“陈姑爷是常去北静王府上,还是偶尔为之?”傅式又问。
陈也俊赌了一口气,为显得与北静王亲近,就冷笑道:“自然是常去的,这二年我有些怠慢了,昔日我们与北静王说说笑笑,连上下也不分呢。”
“‘我们’里,必有琏二爷吧。”傅式暗中瞥了一眼陈也俊神色,又对西边毕恭毕敬地说,“我也想一睹北静王金面,还望下次琏二爷能叫我得逞所愿。”
“不必等下次,你只管随着我来。”陈也俊斜睨向傅式,待门中小厮牵出他的马来,便倨傲地乜斜着眼吩咐:“连同傅大人的马一并牵来。”
小厮忙答应着又将傅式的马也牵来了。
傅式并不问妹子在王夫人处如何,满心欢喜地想着见了北静王,如何不着痕迹地将贾琏方才的话说给北静王听,于是便随着陈也俊向北静王府上去。
不料半岛上便遇上了北静王的轿子,陈也俊立时下马,上前很是亲近地问:“正要去给王爷请安,便遇上王爷,可见今日是我的好日子呢。”
北静王水溶微微撩开轿子帘子,先瞥了一眼陈也俊身后,扫了一眼傅式,又看陈也俊。
“王爷这是从宫里出来?”陈也俊瞄见水溶一角用金线绣满的袖子,有意将话说得与北静王十分亲近。
水溶笑道:“才陪着母妃进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她老人家可安好?”
“又得了两个钟灵毓秀的女儿作伴,太后老人家精神自然是好的。”水溶说着放下帘子,“你身后那位可会做文章?”
傅式见北静王说的是他,忙恭敬地上前拱手道:“学生不才,会做两篇文章。”
“如此,就一同随着本王去孔家吧。”
话音落下,轿子便又徐徐前进。
傅式欢喜不迭,陈也俊也忙上了马,二人便随着北静王的轿子向孔家去。
待到了胡家门外,便见整条大街上车水马龙,竟堵得道路淤塞不通。
陈也俊随着北静王的轿子进入胡家后,亲自搀扶北静王从轿子里出来,笑道:“孔家有什么喜事么?我竟不知道。”
“孔老寿辰。”
陈也俊笑道:“忘了备上厚礼了。”说罢,就瞧见北静王的随从们捧着一叠叠礼盒过来。
傅式看了连连咋舌,一双眼睛四处游走,巴望着在人群中寻找可趋附之人,他随着北静王先去见了孔老,给孔老拜寿,又巴巴地瞧着一群达官显贵拜见北静王。这一番拜见下来,连他这跟在北静王身后的人也不禁有些飘飘然。神思飘忽着,就随着北静王、陈也俊去了后花园,又将京都一干阔少小爷拜会了一通。
彼此拜会后,一群人说酒令,北静王自己是不说的,只叫傅式替他说,罚酒也令傅式代罚。
傅式为博众人欢心,便来者不拒,灌下了不少酒水,眼前渐渐朦胧,忽地察觉北静王不在席上,唯恐北静王回府了,便借口更衣离席,急着找个小厮打听北静王哪里去了,偏园中宾客众多,一连抓了两三个小厮来问,还问不出个青红皂白,飘忽间瞧见一角仿佛是北静王的华服,便紧跟着那华服而去,一路踏着初初落下的红叶尾随过去,身子踉跄了一下,险险地扶住一块大石稳住身形,探头再一看,那却不是北静王的华服。
这位小爷姓甚名谁?傅式回忆半天,只记得胡竞存、房在思等人的名字,却想不起这个是谁。探头去看,见着小爷对面又有一个穿着大红衣裳的姑娘,那姑娘眉眼间带有两分飒爽英气。
小儿女偷期幽会?傅式糊涂地抓了抓脸,待要再去寻北静王,偏脚步打晃,又唯恐弄出动静惊扰了人,于是想着他且听一听再说,就站定了脚偷偷地探头去看。
“你个女儿家偷偷离席来爷们的地盘做什么?”那小爷问。
那少女也不示弱,针锋相对道:“女儿家来爷们的地盘,自是来找爷们。”
“不知廉耻,看你也像是大家女儿,仔细我喊出来,叫你全家上下颜面丧失。”
“……倘或还有颜面可保,哪个大家女儿似我这样离席来找人?”
“你找谁?”小爷又问。
那少女道:“能找到谁,就找到谁。”
“你可是有难言之隐?”小爷颇为通情达理。
阴暗处,尚存一息的蚊虫向傅式脖颈上飞去。
傅式挥手驱赶蚊虫,眼睛不离那对小儿女,心道这小爷放软了话再听那少女一番诉苦,大抵要落在那少女掌中了。
果不其然,提到“难言之隐”四个字,方才还倔强的少女登时软弱无助地落泪,哭诉道:“我姨娘不知自重与人做妾,落得个秋日绢扇的下场。如今我父亲要将我许配给他那个只知趋炎附势的门生做续弦。”
“婚姻之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想必你定是与旁人有了私情不愿意嫁那门生了,我便当做日行一善,替你将你那情郎召唤出来。你说他是谁吧?”
那少女哽咽道:“哪有是谁?不过是想着兴许能撞上一个免得嫁给那小人罢了。”
小爷错愕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做出这种事!”
“世上的事,本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闯一闯,怎能心甘情愿嫁给那小人?”
傅式眯着眼睛连连点头,心说这少女说得十分在理,又看那小爷似乎十分苟同那少女已经拿了帕子给少女揩泪,便捋着胡子,心道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小爷问难言之隐时露了怯,就难逃少女掌心了。看过了好戏,正要拔腿走,忽地一阵风吹来,清醒了不少,暗道那少女莫不就是贾政之女?如此一想,登时恼怒起来,只觉那少女不过失宠之妾的女儿,也敢瞧他不起!如此,贾琏说探春已经许亲,也是推脱之词了?!
傅式又去扫那小爷,思量着有头有脸的小爷都来拜见北静王了,这小爷并没有拜见北静王,便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如此,他大可以作弄作弄他们这一对背后嚼舌头的小儿女,也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