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身不由己(2 / 2)
焦大立时欢喜地答应了,年纪大了难免嘟嘟嚷嚷地道:“像随着小爷出门这样好的差事,寻常是落不到我这老东西头上的,人家都想要模样长得俊俏的小厮跟着出门呢。”
贾琏道:“那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
焦大连连点头,因又说:“二爷那纸是先荣国公留下的么?东府里子孙不孝,我手上也留着几张老宁国公的,可满府从大老爷到蓉哥儿没一个稀罕那玩意的。”
“老人家还留着那个?”贾琏脚步一顿,亏得他提心吊胆花了大价钱从神机营买呢,原来焦大手上就有。
“不独这个,老国公那会子穿的衣裳,我焦大也恭恭敬敬地留着呢。”焦大很是为自己的忠心自豪。
贾琏立时笑道:“老人家别吊着我了,你将几张图纸给了我吧。”
焦大越发得意地挺直脊梁道:“自然是该给琏二爷,不然还能给谁?我倒是想给敬老爷、珍大爷、蓉哥儿,可人家不稀罕。”有些倚老卖老地叫全福搀扶着,便道:“二爷随着我去取。”说着话,便向外去。
贾琏看出焦大虽有些人来疯,却又是个实心眼的,便立时随着他去。
焦大此时住在西边的下人群房中,他叫全福毕恭毕敬地搀扶着,又叫贾琏跟着,越发得意地睥睨下人群房中的男男女女,醉眼朦胧中只将这些人看成了昔日在宁国府瞧不起他的男女,进了房中,便立时向很是敞亮的屋子里唯一的一口油漆斑驳的箱子走去,从里头取出一个老旧的包袱,拆开了包袱,里头就是几张陈旧的图纸,甚至有些图纸上还染着铁锈一般的血迹。
贾琏一边大喜,一边不由地叮嘱赖大:“这事万万不能叫东府知道,若他们知道了,虽他们拿着无用,也要将这东西讨回去。”
“二爷放心,我焦大不是不知好歹的。”焦大又拍着胸口道。
贾琏将图纸用自己的帕子抱着揣在衣襟里,又道:“那您老人家给我些脸面,当一次我的随从如何?”
焦大连连点头,难得被“重用”,激动得嘴唇微微哆嗦起来。
贾琏一笑,与焦大重新向前头去,从一爿门的小门出来,再出了荣国府西边角门,见门外已经准备好了马匹,一群人便上了马,直冲着薛家去。
路过宁国府,见宁国府门前小厮散漫地或蹲或坐没个正形,焦大少不得嘴角边泛起白沫地又将宁国府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事骂一遍。
贾琏听着他骂,正在心里盘算着那贾雨村会如何做,便望见出了宁荣大街,贾蔷低着头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地并未带着小厮便自己一个人闲逛。
“蔷哥儿在这做什么呢?”贾琏坐在马上,望见贾蔷穿着一身崭新的倭缎弹墨单衣,心叹贾珍果然对贾蔷不薄。
贾蔷正没头没脑地乱转悠,冷不丁地被贾琏喊了一声,几乎吓破了胆子,一个激灵后才堆笑过来,瞥见一堆唇红齿白的小厮中焦大一个糟老头子趾高气扬地跟着,心里骂了一声这老没羞耻的,“琏二叔这是向哪里去?”
“去瞧一瞧蟠儿,你这没头没脑地乱转是做什么?又没带个小幺儿,万一出了事呢?”贾琏问。
贾蔷忐忑地问:“琏二叔方才见过了贾雨村?”随后有些心虚地道:“珍大叔要分了我院子,叫我搬出宁国府单过。”
“这岂不好?那贾雨村来了一遭,没说上两句话,白连累了我被大老爷痛骂了一通。”贾琏嗤笑道。
贾蔷尴尬地一笑,那焦大此时仗着有贾琏撑腰,又越发觉得荣府子孙比宁府子孙有出息,便对贾蔷怒其不争地问:“你是为了跟你大叔的缘故被赶出来,还是为与你蓉大嫂子的缘故?”
贾蔷被这句呛得满脸涨红,登时啐道:“老混账,满口喷粪地说起我来了?”急着要走,又转回来对贾琏道:“琏二叔,这老东西是个祸害,留不得!”
贾琏也觉那焦大嘴上太放肆了一些,忙回头对焦大道:“您老人家说他个小孩子做什么?”
焦大见贾琏发话,这才闭了嘴。
贾琏琢磨着秦可卿埋在樯木棺材里,莫非此樯就是彼蔷?想着,就要走。
这会子换做贾蔷拉住贾琏的马了,只见他紧张地问:“那贾雨村果然没跟琏二叔说什么?”
“你告诉了贾雨村什么?”贾琏反问。
贾蔷急道:“我何曾告诉过他什么,是那贾雨村替蓉哥儿捉刀代笔写了几首诗叫蓉哥儿在酒楼里出尽了风头,蓉哥儿喝醉了……那贾雨村新近又帮着大叔出主意,叫大叔打发人去了平安州……大叔赏贾雨村十两银子给了跑腿的白银五十两,我在家塾里瞧见他有些像是不服气……”吞吞吐吐间,只觉得那贾雨村突然去见贾琏一定是在筹谋什么事;又唯恐贾琏跟贾珍不对付,听了贾雨村几句就要使坏。
“你有什么担心的,只管去跟你大叔说就是了。”贾琏看贾蔷急得抓耳挠腮急得涨红了脸,又疑惑那贾雨村深藏不露,这贾蔷怎看出来的,于是问:“你怎知道那贾雨村不服气?”
贾蔷冷笑道:“家塾里新近人人都去抓蛐蛐,他那屋子外去的人少蛐蛐多,过去了可不就瞧见他在堂屋把银子掷在地上了?”又迟疑地道:“说给大叔听,他可肯听?怕还疑心是我说漏了嘴呢。”见贾琏不像是肯管这事的,略安了心。
贾琏也没其他法子教给贾蔷,就道:“总归你也没法子,快些搬出来自己过活就是了。”说着话,便望见路上过来了三顶蓝布轿子。
贾蔷见轿子来,连忙躲在贾琏的马后,贾琏越发不解,微微一瞥,见一顶轿子里有人撩开了轿子来看,望见是个半老徐娘。
“这是哪个?”待轿子走远了,贾琏便问贾蔷。
贾蔷道:“还能是哪个,是尤家的娘儿三个。”唯恐被人瞧见他跟贾琏说话,立时作揖后退两步,便慌张地远去了。
“……是我冤枉了蔷哥儿,难为东府里还有个知道好歹的。”焦大有些醒酒了,望见贾蔷急匆匆地走了,不免后悔方才说了那句伤人的话。
贾琏道:“老人家知道就好。”这贾蔷及时地分了院子,兴许待贾雨村动了什么手脚后,能够保全自己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