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狐媚子9(2 / 2)
回过身,岳三姐打?量着少妇,这少妇身形消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旧衣,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装饰,右手诡异地下垂着。感受到岳三姐打?量的目光,少妇怯怯地望了岳三姐一眼,只瞧了一眼又赶忙低下头,似乎是怕冒犯到了别人般。虽然少妇鼻青脸肿,但那熟悉的轮廓,熟悉的神态,让岳三姐立马就认出了少妇的身份——
“大姐!”
岳三姐带岳大姐去医馆治伤,看着岳大姐身上深深浅浅的新伤旧伤,岳三姐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忍不?住跟岳大姐提议,要带岳大姐离开。
“我已经不?是十年前面对暴行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童了,大姐,你跟我走吧,我养你!”岳三姐这些?年不是白过的,她通晓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怎么也饿不到岳大姐的。
“跟你走?你是说……和离?!”因为太过震惊,岳大姐不?由拔高了声音,不?可思议道:“你怎么能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我是李家的媳妇,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怎么能走?!”
“为什么?不?能?”岳三姐也是不解,她跟岳大姐不?同,她八岁被卖入青楼,过多的磨难与青楼的教育让她的思?想与岳大姐格格不入。
岳大姐是个传统的女人,“以夫为天”的观念根深蒂固地长在她的脑子里,抛弃丈夫改嫁——这是坏女人,该被万人唾弃,是要被浸猪笼的!而岳三姐却推崇“等价交换”——你有钱有势,我笑脸相迎;你没钱没势,大门在那,请——说是现实?也好,说是势利也罢,岳三姐就是这样的女人。
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救了我,我报答你;你没钱没势对我不?好还充大爷,对不起,老娘不?伺候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这想法是不对的。”岳大姐说道:“女人要从一而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怎么能走呢?哪里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那瘸子打?你啊!”
“就因为这个啊。”岳大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岳三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完全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这是个很严肃且很严重的问题!
“哪有丈夫不打?媳妇的。”岳大姐理所当?然,且浑不?在意地说道:“俗话说,打?出来的媳妇,揉出来的面。小时候爹不也天天打?娘,也没见娘走啊。李哥对我其实挺不错的,他平时不怎么打?我,只是有时候脾气上来了才会动手,没打一会就停下了,他有分寸的。”
岳三姐指着岳大姐被打骨折的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这叫有分寸?!那什么?叫没分寸,被打死吗?!
“这不?算什么?。隔壁卖馍馍的童半瞎每次都把自己的媳妇打?得吐血呢!”对比之下,岳大姐感觉自己还是很幸福的,“而且这次也是我先做错了事,不?怪李哥。”
岳大姐缓缓道出了原委。
李瘸子和父母一起经营着一家馄饨店,李父和李瘸子负责包馄饨、煮馄饨、熬高汤,李母负责在厨房洗碗,岳大姐负责在外头收桌子、收银子——这样清闲的活计本来轮不?到她的,但因为她长得年轻漂亮,有些?食客看到是她,总愿意多给一两文钱。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李瘸子对她看得很紧,总认为她会红杏出墙,时不时就要打?她一顿,让她记住自己的身份。今天中午有几个流氓吃霸王餐,岳大姐没收到钱,李瘸子一怒之下就来打岳大姐,让岳大姐长长记性。
岳三姐听着不?由皱起了眉头,流氓吃东西不给钱,岳大姐能怎么办?她一个弱女子还能冲上去理论不成??李瘸子不?找流氓算账,反而来打岳大姐,真是有本事啊!
“是我不?好,真的不?怪李哥。李哥他对我很好的,我嫁进李家五年,没生下一个孩子,李哥也不?嫌弃我,收留我,给我饭吃,给我床睡。若放在其他人家,我早被赶出家门了。娘不?就是因为生不?出儿子才被爹赶走的吗?我比娘还不?如,我连女儿都没有……李哥对我恩重如山,他还给我买东西,你看我头上的红绳,就是成亲第二天李哥买给我的。”
岳三姐看了眼岳大姐头上的红绳,都褪成?褐色了。又打?量一番岳大姐的打?扮——浑身上下,除了头上的红绳,再没有其他装饰。
“卖剩的馄饨李哥偶尔也会给我吃两个,里面有肉的!——这可是李哥和公公才有资格吃的,婆婆进门几十年也没享受到我这种待遇!”岳大姐绞尽脑汁想着李瘸子平时对她的好,可是想来想去,就只有红头绳和馄饨两件事情可以拿出来说。
岳三姐听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她的大姐,缘何?会卑微至此!
“反正他对我好,我挺知足的。”岳大姐脸上是从心底里散发出的满足和喜悦,这样的满足在她肿胀青紫的脸上,显得分外滑稽而悲哀。
岳大姐从小就是个知足而温顺的孩子,长大以后,她也是个知足而温顺的女人。
岳大姐觉得自己很幸福,但岳三姐听着只想敲开岳大姐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岳三姐觉得李瘸子是个只会打?女人的窝囊废,想劝岳大姐离开,趁现在还没孩子,还能脱身;但岳大姐反过来劝岳三姐说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岳三姐年纪也不?小了,赶紧找一个男人嫁了,过几年就不?值钱了。
二人鸡同鸭讲,岳大姐唉声叹气,岳三姐也被气得胸闷气短。
两人不?欢而散。
“她的想法错了,我想帮她,可是我说服不?了她,我帮不了她。她觉得自己过得很好,不?需要我帮助。可是……怎么会好……被人骂,被人打?,被人踩在脚底下,连最基本的尊严都没有,怎么能叫好?小媚,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救她?”岳三姐紧紧抓住棠越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不?知为何?,岳三姐莫名地信任棠越,总觉得棠越能帮她,会帮她。明明她们非亲非故,明明她们十年未见,但她就是有这种预感。她从棠越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她觉得,棠越能理解她的想法。
“救?”棠越神色莫名,听她叙述,岳大姐心甘情愿,且十分满足,并不需要人来救。别人硬要救她,她可能还会埋怨别人破坏了她的幸福呢!
棠越问道:“你救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目的?我想让她过得好,过得幸福。”
“什么?叫好,什么?叫幸福?”棠越又问。
这个问题却难倒了岳三姐。她从未得到过幸福,又怎么知道幸福是怎样的?
“至少……至少不?要被人打?,至少能平安吧?”岳三姐犹豫着说,留得性命在,总有一天她能找到什么?叫幸福的。
棠越笑了,这还真是一个简单的请求啊。“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观念很难,但是,你标准上的‘幸福’却不难。”
岳大姐从出生起,二十多年来,所见、所闻、所听、所感的都是“男尊女卑”、“三从四德”——
周遭的环境潜移默化地告诉她:女人就应该乖巧听话、应该温顺懂事、应该任劳任怨、应该逆来顺受;父母长辈言传身教地教育她:为女即原罪,卑贱如尘埃。
所以,岳大姐对于父亲打?母亲,她觉得理所当?然;母亲生不?出儿子被赶出家门,她觉得理所当?然;父亲买卖女儿,她觉得理所当?然;丈夫对她不好,她也觉得理所当?然;而丈夫偶尔随手洒下的一点恩惠,她诚惶诚恐,感激涕零。
岳大姐自己把自己埋进了尘埃里,还无知无觉,自我满足。
岳大姐已经被这个世界洗脑,彻头彻尾地成为了一个没有独立思?想的玩偶,男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奉若圣旨,要她反抗,谈何?容易?
不?仅仅只是岳大姐,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同样的思?想观念,而秉承“公平交换”的岳三姐,反倒成?了异类。
正因为岳三姐是“异类”,所以棠越才这么?喜欢她。
“你有办法?”岳三姐明眸闪亮。
“很简单啊。”棠越说道,能快速对抗封建迷信的,也只有封建迷信。
作者有话要说:大喇叭用力呐喊:本!月!日!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