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2 / 2)
那扁担是截烂木,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她的挥势刚极迅极,竟生生震折了影卫的刀。
影卫目光惊异起来,飞快弃刀变为擒拿手,一边一个地,锁死了唐荼荼两条手臂。
从小习武的人,不是她一个半吊子能撼动的。一把刀稳稳当当架到了她脖子上,再一动,就是人头落地的命。
站在舆图前的少年总算转过头来。
屋里烛台点了十几盏,在这能晃瞎人眼的明亮中,唐荼荼总算看清了他的脸。
是一张十分英俊的面孔,上下半张脸似能割裂开看,眼角眉梢都淡极,那双眼睛古井无波地看着她,似有佛相;下半张脸如同镶了个冰壳子,罩在脸上,颔骨收得极紧,唇抿成一线,眼里的温和全都干净利落地收进那个壳子里。
好相貌,好气质,还叫那身黑帛衣,束出了一截好腰身。
这位二殿下肩背舒展地站在那儿,负在身后的手白净,一身贵气浑然天成。
一开口,说的话也贵气逼人。
“你私绘舆图,窥探布防,当街掳人——”
晏少昰垂眸,省视着她手里的扁担,慢悠悠补了四字:“行刺皇子——好大的胆子。”
唐荼荼僵成了一块石头。
“面我不跪?”
唐荼荼松开手,把扁担扔下,全身僵硬地跪下了。
晏少昰扫她一眼,继续盯着她挂在墙上的白绢看,目光一寸一寸挪,抬手在舆图上圈点。
身旁有拿着纸笔的影卫,他圈点一处,影卫誊录一处,足足画了十几张纸。
半晌,把那图上显眼的标记都录了下来,可细碎之处仍有许多遗漏,今夜是看不完了。
“抬头。”晏少昰道。
唐荼荼人在屋檐下,只能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她见二皇子指着墙上的舆图问:“我盛朝没有这样画图的方法,你是哪里人氏?”
唐荼荼喉咙干涩,可心却不怎么慌,她把自己的来历背得清清楚楚:“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氏,外祖家祖籍山西。”
晏少昰又指着图上一些“3、6、12”样的字符,“这大食数码,你从哪里学的?”
“书上看来的。”唐荼荼细声细气,争取把自己凹成一个完全无害的小姑娘:“书馆里有很多藩人的书,多是原文,加了注解的书不多,但也能找着些。”
晏少昰:“你图上尺寸严密,各坊大小长宽不一,长者三百七十余丈,短者一百八十余丈,城墙河道尺寸更大,凭你一人之力如何测得?”
“数砖……”
“嗯?”
“就是数砖头,坊里铺的都是青石砖,每年翻新,砖头大小几乎一样,小坊长八百多块砖,按砖长算一算就知道了。”
她说得轻巧,晏少昰心中一动。时下最精明的乘积术算法,是大食人传过来的格子算数,能算得最大的,也不过就是百数乘百数,再多,便只能拆繁为简了,还需多次验算,繁琐至极。
而京城的术算能人都在国子监任先生,她从哪儿学会的?
他避过这一问,又指着那图,单独挑出了几个独字:“这几个字,与我盛朝官文不同,你从哪儿学的?”
这是简体字……唐荼荼目光微闪,这个答不出。
晏少昰也不给她编瞎话的时间,一问一问之间几乎不停顿:“你窥探岗楼与城防,打算做什么?”
唐荼荼艰难道:“……居安思危……万一哪天,乱臣贼子发动内乱……站得高看得远……”
晏少昰面无表情看着她,声线极平。
“本殿令人查过了你唐府近十年来的事,并无异常,只有你是个异类。自去岁冬至起,你大病一场,之后便性情大变。从本家迁出落府以后,你举止更是怪异得很,你爹娘以为你中了邪,几乎要请道士入府做法,为何?”
唐荼荼:“……那道士骗钱……”
“今夜你唱念做打,威逼利诱,好一番功夫,也不像个十四岁的姑娘。”
他一句一句,问得极有章法。
那双眼睛,几乎要透过她的皮囊,剖心砺骨,看看她藏在皮囊下的是个什么玩意。
唐荼荼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只有她自己听得到,心跳噗通,噗通,噗通噗通,缓一拍,急一拍,最后串联成线,咚咚咚咚如一声急过一声的鼓点。
“我……”
她眼前无数光点闪烁,看东西重了影,看人也模糊起来,几息间,便什么也看不着了,四面都黑下来。
晏少昰的问话还没停:“你这半年吃喝无度,胖……”
他忽的抬眼,竟见这姑娘抬手扶住了墙,抖了起来。
她从头到脚都抖得厉害,脸色青白吓人,脚下一软,竟朝着架在脖子上的刀撞了上去。
持刀的影卫急忙收刀。
晏少昰皱起眉:“你怎么了?你……”
话没说完,她竟直挺挺地朝他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