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留在程府(1 / 2)
程府高门,出了个年仅弱冠便状元及第的少年天才,如今二十有六,官居京兆尹,仍未有妻室。
此人自然是程渊。
而被他唤作“蓉儿”的姑娘名叫程秋蓉,是程渊唯一的嫡亲妹妹。
这?是君瑶从小巷走到程府,路上了解到有关程渊仅有的信息。
把油纸伞交给提灯侍女,程渊止步于通往女眷居住西苑的廊道拐角,彬彬有礼地朝君瑶鞠了一揖,“多谢君姑娘今日相救蓉儿,在下已让人备了热水与姜茶送到姑娘房中,姑娘驱了身上寒气后再歇息以防止染上风寒。”
君瑶从没见过宸渊这?幅谦和样子,一时间有些不?习惯。但仍旧学着?他的模样福了福身子,“有劳程大人。”
回到房中,君瑶褪去衣物浸泡在温热浴水里,侍女采了冬日红梅铺洒水面,散出淡雅清香,甚是沁人心脾。既然人已经寻到,接下来她也该考虑救活宸渊的问题。
浮世灯可凝魂聚魄,宸渊的灵识被她收集完整。万事俱备,如今就只差最后一样东西。
程府郎君这?具肉身的一滴心头血。
君瑶全身放松地靠躺在木桶沿,其实有个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借夜色潜入东苑主人的卧房里。趁人熟睡时,下刀在心脏剜道口子,偷一滴血来用。
如果是稍微复杂点的法子,则可以让程渊安然走过在人间的这?一世。依照人族寿命来算,到他寿终正寝也不?过再需要五十个年头。对魔族来说,这?时间还没君瑶上次闭关来的久。
君瑶素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有耐心的人,但前一种办法好像有些过于野蛮,不?讲道理了。
权衡之下,五十年而已,她又不是等不?起。
决定留在程府,还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于是君瑶暂且答应了程秋蓉做她师傅,教她些防身手段。这?事还得跟程府主人也就是程渊说一声。
君瑶懒散地休息到次日中午时分才起身,昨夜暴雨已然停了,只留屋檐与地面潮湿。
她到东苑时,程渊正在屋里用饭。君瑶刚出门时听程秋蓉提了一嘴,在人族,除却夫妻,通常男女不?得同席吃饭,看来自己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她盘算着?也不?是什么急事,晚些时候再说也不?迟,转身欲走。但君瑶右脚刚迈出步子,程渊温和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君姑娘应当还未用饭吧,既然来了,不?知在下能否有幸邀请姑娘同食?”
君瑶回身朝他看去,依旧是素色青衣,执箸夹菜的动作间透着从容。她是不想遵守人族那些条框规矩的,既然是程渊主动开口,她毫不?别扭地走上前,在椅子坐下,顺便翘了个舒服的二郎腿。
程渊目光瞥过她随意安放的腿,笑?了笑?,“姑娘果然非同常人。”
君瑶没接这话,耸耸肩不置可否。
程渊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转而抬袖斟茶,续道:“在下今日去查了昨晚绑架蓉儿的那伙人-贩,意料之外的,在他们身上伤口处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迹象。”
他把半盏热茶推到君瑶面前,缓缓抬头看来,“冒昧问一句,君姑娘真的是人吗?”
君瑶迎上他略带审视的眼眸,心想这人曾有天才少年之美名确实不?虚。能看出道修者与其他五族伤人后,伤口周围细微的不?同,还挺聪明。
“不?是。”君瑶大大方方承认,随之萌生出一点捉弄人的小心思?,正面回应他的问题:“我是妖,狐妖。”
语罢,君瑶明显看到程渊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晃过震惊。许是意识到这样有些没礼貌,又慌忙敛去。
其实倒也不?怪他震惊,君瑶故意那样说,为的就是试探程渊反应。
不?似魔族和天族鲜少入人间,总有妖贪恋人世繁华,跑来人界生活。他们也时常因为不懂为人处世的规矩,闹出些笑?话或罪名,其中尤属狐妖最值得说道。
成年狐妖幻化出姣好艳丽的美貌,媚眼一挑,不?由勾得人族重欲多情的男子为之神魂颠倒。曾有一位亡国君就是极好的例子,醉倒在狐妖美人的温柔乡,夜夜笙歌,荒废朝政,致使一代王朝衰败陨落。
而自那之后,狐妖在人族的名声就不?是太好。每每被提及,都会与“红颜祸水”或“以色侍人”诸如此类的词关联在一起。所以清白公子往往对狐妖避之而不?及,生怕美名被毁。
一闪而过的震惊后,程渊端起自己手侧的茶盏抿了抿。这?个动作正好遮住他整张脸,君瑶不知道他此时有没有露出厌恶表情,但凭她猜测,多半是在思考怎样开口赶自己离开府邸更委婉。
短短喝一口茶的时间,程渊再放下茶盏,面色坦然,目光亦是坦然地与君瑶迎了个四目相对。
他唇边有浅淡笑意,但语气端的一本正经:“君姑娘的容貌确实不?负狐妖盛名。”
“红颜祸水的盛名吗?”君瑶想起世人对狐妖的评价,挑眉反问。
“非也。”程渊道:“在下以为史书总将亡国罪责归因于貌美女子,实为推卸责任,避重就轻。说到底,是那些本性昏庸的帝王不?愿面对自己的无能,不?愿接受后人的批评,给自己身败名裂找个借口罢了。”
这?下倒是换成君瑶诧异了。她不大懂人族那些亡国帝王与史书记载的事,只听出程渊这?话中没有对狐妖的丝毫鄙夷,更没有要赶她走的意思。于是又问:“你不?怕我?”
程渊温和笑?了笑?,“如果你指的是妖族身份,在下会替姑娘保守秘密。”
“如果指的是狐妖勾魂摄魄……”他顿了顿,声音低缓了些:“在下荣幸之至。”
君瑶:“……”
荣幸什?么?被她这?只狐妖祸害吗?
这?话剖析了来听,内含轻拂撩拨之意,但偏偏坐在对面的这?人眸光坚定,不?带半点戏谑。就好似一位洁身自好的男子进了青楼,买了姑娘,却只在房中焚香听琴,不?做任何逾越之事。矛盾,却又有着?无端的吸引力。
君瑶默了默唇,她本是打算用妖族身份吓唬程渊的,结果到头来被戏弄的人反而成了自己。煞面子的事索性保持沉默,这?话她没法接。
但她不说话,主人家反而变得热情起来。
正好适合两人同食的桌席上有份糖醋鲈鱼,还没动过。程渊从旁拿了双新筷子,剥下和鱼骨相连的大块鱼肉,在碟中挑干净小刺,又蘸了蘸色泽鲜亮的汤汁。
“听闻狐狸偏爱鱼,虽不知是真是假,但这?道糖醋鲈鱼的味道极鲜美。”他将鱼肉放到君瑶碗中,“趁热尝尝可还喜欢?”
君瑶看着?碗中裹挟着?金黄汤汁的糖醋鱼倏尔有些发愣。
——听闻狐狸偏爱鱼,尝尝可还喜欢?
这?话好生耳熟,在她百岁刚幻化人形时,宸渊便有次从膳房端来一份糖醋鱼,搁在她面前说了那句话。
犹记得那盘鱼肉质鲜嫩,酸甜适口,被处理的丁点儿腥味也无,甚是好吃。君瑶嘴馋,一口气把整份吃了个精光,正想说还要吃,突然喉咙一痛,哽了哽,被鱼刺卡着了。对神明来说,除根鱼刺不过捏个简单术法的事儿。奈何君瑶自那之后,缠着?他日日要糖醋鱼吃,逼得宸渊练就了一手挑拣鱼刺的好技术,就专门为她每日吃鱼时候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