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9、第八十二章(1 / 2)
虽然钟灵对宁荣二府不甚了解,但她在大理之时,以郡主的身份,和不少皇亲国戚,文武重臣家中的妇女打过交道,也听说过不少他们家里的争斗,只道宁荣二府中的争斗,和她从前听说过的那些事情没什么两样,虽然心下不以为然,寻思:“你家的事,如何和我家的事相比?”但不禁生出几分亲近之意,只觉贾珂和她从前打交道的江湖上的朋友不一样,他们是一类人。
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好啦,我相信你们。”然后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本来一直在外面游山玩水,半个月前,身上的银钱用完了,就去钱庄取了点钱,木姊姊就通过钱庄,查到了我的行踪,给我写了封信,告诉了我哥哥的事。”
王怜花听到这里,眼中光芒一闪,问道:“段姑娘,不知这位木姑娘是何许人物?”
他不比贾珂读过原著,对段正淳的女儿们了如指掌。刚刚他只猜到钟灵是为了段誉来的,却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也是段正淳的女儿,他听完贾珂的推理以后,只道贾珂全是凭自己的聪明才智推断出来的,心下又佩服,又震惊,还说不出的不服气,只想尽快在什么事情上胜过贾珂,来证明自己绝不是不如贾珂。
因此钟灵接下来的这番话,他听得格外用心,一听到“木姊姊”这三字,心中顿生疑窦:“这人又不姓段,干吗这么关心段誉的事,莫非其中有什么阴谋?”当即高高兴兴地向钟灵询问,还不易察觉地用眼角瞟了贾珂一眼,眼中透着几分得意,显是在说:“我发现这个人很奇怪了,你却没有,你是不是输给我了?”
钟灵脸上一红,说道:“木姊姊其实是我的亲姊姊,她妈妈是‘修罗刀’秦红棉,和我妈是师姊妹,我和她早就认识了,但一直不知道,原来咱俩是亲姊妹。木姊姊本该姓段的,但她和我一样,在家里没住多久,就离开大理,去江湖上四处闯荡了。她不让我叫她‘段婉清’,说‘木婉清’这名字挺好,她很喜欢,段这个姓,她才不稀罕呢,我听她这么说,就又改回从前的称谓,一直叫她‘木姊姊’了。”
王怜花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姑娘赐教。”
王怜花面上表现得淡定自若,心里却全然不是这回事。他听到“木姊姊”三字,只道自己发现了什么阴谋诡计,岂知得到的居然是这样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答案,心中当真说不出的挫败。他说完这话,便斜眼向贾珂看去,只见贾珂坐在椅上,帮他按摩手指,虽然没有说话,但神情举止之间却似有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模样,显然他早就猜到这位“木姊姊”是什么人物了。
王怜花更觉不开心,但是这事情该怪谁呢?怪贾珂吗?但是他就喜欢贾珂这么聪明。怪钟灵吗?但是这件事是他问钟灵的。怪木婉清吗?但是换作是他,即使柴玉关良心发现,要认下他这个儿子,他也绝不肯改姓柴。于是王怜花理直气壮地责怪起段正淳来,毕竟没有段正淳生下这么多个孩子,他哪会像现在这样尴尬!
钟灵点了点头,续道:“她跟我说,她刚刚收到秦阿姨寄来的信,信上说哥哥被一个吐蕃来的大和尚抓走了,她最近在江湖上认识了一个朋友,她这朋友听说这件事后,就找了几个朋友帮她打听,最后打听出那恶和尚一路向人询问去苏州该怎么走,他显是要带着哥哥去苏州了。
木姊姊说她现在正向苏州赶,但毕竟路途遥远,恐怕没法及时赶到,知道我在江南,离着苏州很近,所以让我过去瞧瞧。我收到信后,立马赶去苏州,后来在苏州东寻西找,听不到半点讯息,又听说那天你在太湖上遇刺了,虽然榜文上半句也没提那个恶和尚,但是我病急乱投医,想着那天你和我哥哥都在太湖上,说不定你们碰过面,所以就来找你了。也多亏我过来了,原来你真的见过他。”说着伸了伸舌头,脸上一片天真烂漫。
贾珂沉吟道:“可惜我知道的也不多。”便将他和王语嫣如何在曼陀山庄中遇见段誉和鸠摩智,他如何制服鸠摩智,如何与段誉说好等他们从“琅嬛玉|洞”回来,再一起回岸上,之后回到曼陀山庄,如何险些葬身火海等事一一说了,只是略过自己对慕容复的猜测不提。
钟灵脸上一白,颤声道:“我哥哥不会……不会已经被火烧死了吧!”
贾珂安慰道:“送我们去曼陀山庄的两个船夫,还有王姑娘的丫鬟,都死在湖里了,杀死他们的人,十有八|九是那位吐蕃国师。他费尽心机将令兄抓到苏州,只要他逃出来了,自然不会不顾令兄的死活。”
钟灵本来担心段誉被鸠摩智抓走以后,会在鸠摩智手中受尽折磨,如今和这场大火相比,这吐蕃的恶和尚倒显得可亲许多,不由大喜,说道:“他没事就好了!”说到这里,伸手轻拍自己胸口,显是她刚刚想到段誉已经葬身火海,被自己这想象吓到,此刻一颗心仍然扑通扑通待要跳出腔子。
贾珂看她忽惊忽喜,显是对段誉十分关心,心想:“现在大街小巷上到处都贴满了慕容复的画像,纵使段誉从前不知道与他情投意合的王复,就是朝廷通缉的慕容复,但他现在总该知道了。倘若我猜测的不假,当时慕容复三人到了小船,慕容复为了段誉,在船上和鸠摩智打了一架。无论这是两人做戏也好,还是真发生了矛盾也罢,慕容复都只会让段誉认为,他是为了段誉,才和鸠摩智翻脸的。
段誉本就对他余情未了,现在又发生了这件事,只怕立时便要旧情复燃,哪会在意慕容复欺骗他这件事。不过慕容复知道我还活着以后,见我满城张贴的告示,多半也猜到我已经知道他在这件事上起的作用了。只要他不傻,那他一定不会将段誉留在身边,当然也不会让鸠摩智将段誉带走,不然他岂不是前功尽弃了么。
段誉不肯露面,十有八|九是瞧见这些画像以后,清楚我已经知道王复和慕容复是一个人,而我知道他和王复的关系,他担心我会向他逼问慕容复的事,才始终避而不见的。”
他心念一转,已然有了主意,说道:“那位吐蕃国师虽然不会喷火,但他武功极高,手段也毒,倘若段兄仍在他的手中,只怕段兄吃到的苦头,一点也不会比葬身火海来得少。”
钟灵满脸着急,问道:“贾公子,那怎么办啊?”
贾珂故作沉吟,然后道:“既然那位吐蕃国师绑走段兄,是为了从段兄口中,逼问出一门厉害的武功应该怎么练,那么段兄只要紧咬牙关,无论这吐蕃国师对他施加何等残酷恶毒的手段,他都不答应将这武功的法门说出来,这吐蕃国师自然也不敢杀死段兄。”
钟灵突然垂下泪来,小嘴一撅,说道:“倘若那恶和尚用刀砍下他的一双脚,一只手,两只耳朵,甚至拔下他的舌头,只给他留下一只手写字,两只眼睛看东西,那可怎么办?换成是我,我宁可死了,也不愿当这样的废人。”
贾珂见她脸颊上泪珠点点,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爱,也不好再继续逗她,说道:“段姑娘放心,这位国师新得了这么多本武功秘笈,也不缺段兄这一本,我想他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用这种手段向段兄逼问。
其实这位吐蕃国师将段兄从大理带到苏州,一路上段兄未必没有求救的机会,想是他担心这件事同时将大理和吐蕃牵扯进来,他向我们卫国求救,我们须得先向上级汇报,等上级批示下来以后,我们才能行动,到时吐蕃国师听到风声,说不定先我们一步,将他杀了,所以才一直不敢向人求救,因此白白延误了最好的机会,实在可惜。”
说着叹了口气,满脸惋惜之意,又道:“但是姑娘就不同了。姑娘既是大理人,又是段兄的妹妹,段兄听说你带着武功高手到苏州来救他以后,势必会设法联系上你的。”
钟灵破涕为笑,随即擦了擦脸上的泪珠,说道:“这主意倒好。”眼珠骨碌碌的一转,显是在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做,然后道:“贾公子,王公子,多谢你们了,等我找到哥哥,再和他一起过来,向你们道谢。”
贾珂本想倘若她发愁该去哪里找武功高手帮忙,自己正好将手下推荐给她,但是见她一句不提,显是心中早有人选,也就不再多说,笑道:“不敢当,到时两位有空,赏脸来寒舍一坐,那便是我的荣幸了。”
钟灵一笑,说道:“你干吗这么客气。”当下哼着小曲,扬长而去,脸颊上犹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
她离开节度使府后,直奔一家客栈,上得二楼,走到一家客房前面,抬手敲了敲门。过得片刻,房门打开,一个大汉站在门前,两道冷电般的目光直射过来,随即目光变得温和,道:“钟姑娘,怎么是你?”
这大汉不是别人,正是萧峰。他上午去找了一趟洪七公,向他询问马大元的事,两人吃过午饭后,他回到客房,打算休息一会儿,不想刚坐下喝了碗酒,就有人过来找他。
钟灵和他目光一触,脸上一阵晕红,待听到他记得自己姓什么,心中甚是欢喜,似笑非笑地道:“你……你倒没忘了我啊。”
萧峰见她这一派小儿女的情态,心下略感尴尬,笑道:“萧某记性可没那么差,进来坐吧。”说着让开身,请钟灵进来。
钟灵趁他转身的功夫,捏住鼻子,深吸口气,硬生生地憋出几滴眼泪来,然后应了一声,低下头去,走进房间,坐到椅上。萧峰将屋门关上,坐到她对面,正待说话,就见她泪珠扑簌簌地掉在衣襟上。
萧峰见她突然哭了起来,还哭得这样可怜,不由得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哭起来啦?又有人欺负你了吗?还是你的闪电貂又丢了?”
钟灵听他这么说,脸上又是一红。
原来一年前钟灵去丹国游玩,被几个恶人欺负,萧峰正好去外地办些私事,路过此地,顺手将她救了下来。钟灵心中又欢喜,又羞涩,见萧峰看上去很不好说话,便在他身后跟了几天。本来两人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面跟,一直相安无事,有天晚上,萧峰睡得正香,忽听得咚咚咚的砸门之声,他打开房门,就见钟灵站在外面,说道:“萧大哥,我的闪电貂跑丢了,我找不到它,你陪我去找它,好不好?”
萧峰见外面太黑,唯恐她独自出去找貂,到时别说找到闪电貂了,只怕她自己都会出事,当即答应下来,两人在荒郊野岭中四下寻找,直到天亮,才终于找到了闪电貂。因此钟灵听他关心自己的闪电貂,知道他还记得那日两人半夜出去找闪电貂的事,心中当真说不出的欢喜。
钟灵微笑道:“闪电貂好好的呢,你要不要见见它?”一面说着,一面解开皮囊,将闪电貂抱了出来。
萧峰其实没想见闪电貂,但是他见钟灵已将闪电貂拿了出来,他就笑了笑,没说什么。钟灵双手握住闪电貂,将它递到萧峰面前,萧峰见这闪电貂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看着自己,钟灵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也看着自己,一大一小,相映成趣,不禁暗暗好笑,说道:“这貂儿看起来比从前大了不少,你养的很好啊。”
钟灵脸上很是得意,说道:“那当然了,我天天给它捉毒蛇吃。”说着伸手抚摸闪电貂,又跟萧峰说起什么地方的毒蛇,闪电貂最喜欢吃。
这闪电貂是钟灵从小养大的,如今四岁,只听她一个人的话,因此这闪电貂虽然自幼吃毒蛇,牙齿剧毒无比,但是钟灵却半点也不害怕,闪电貂也乖乖地靠在钟灵的手掌上,任她摸来摸去。萧峰虽然对毒蛇没什么兴趣,但是见钟灵说的兴致勃勃,一时竟忘了哭,便没打扰她,坐在一旁微笑听着。
只听钟灵道:“我见过最厉害的毒蟒,是在襄阳附近的一个山谷里见到的。当时是大半夜,我和貂儿在附近的山洞休息,突然听到一阵阵雕鸣。”她说到这里,嘻嘻一笑,补充道:“萧大哥,我说的这个‘雕’,指的是天上飞的那种禽鸟,可不是我的这只小貂。”
萧峰点了点头,笑道:“雕的习性本是昼出夜伏,它半夜里突然鸣叫,想是在和山谷中的毒蛇打斗了。”
钟灵笑道:“是了,萧大哥,你真聪明!当时我抱着闪电貂,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就见树林后面站着一只大雕,仰头看天,不断大叫。它的模样长得可丑了,身上的羽毛没剩几根,好像被人拔掉了一大半似的,头顶也是秃的,上面还长了一个血红的大肉瘤。
不过么,这只雕虽然很丑,但是它站在我面前,比我还要高出半头,它走起路来,也好像人似的,昂首挺胸,目光如电,看起来可威严了。当时我看的可稀奇了,就想把它捉在身边,这样哪天咱们见面了,我就可以给你看它了。”
萧峰本来只是听个热闹,但是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由心中一动,寻思:“这小姑娘待我倒好!”
钟灵自然不知他在想什么,说道:“哪想到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斜对面簌簌几声响动,然后就看见几条五彩斑斓的毒蛇从树丛中钻了出来。这几条毒蛇都有手臂粗细,像箭一般向它飞射过去,那速度大概只比我的闪电貂慢了一点。”说到这里,摸了摸闪电貂的小脑袋,闪电貂大概也知道钟灵是在夸奖自己,吱吱的叫了两声。
钟灵继续道:“没想到这几条毒蛇来去很快,这只丑雕转头更快,它见这几条毒蛇向他窜了过来,立时弯喙转头,将这几条毒蛇一一啄死了。”
萧峰赞道:“这世上许多武功,都是从飞禽走兽身上得来的灵感,比如‘西毒’欧阳锋的‘蛤|蟆功’,武当派的‘虎爪手’,桃花岛的‘灵鳌步’……”他一连说了数种武功,略一沉吟,又道:“听你说来,这只大雕竟是故意连声鸣叫,以鸣声招来这几条毒蛇,再一一将它们啄了。看来它不仅身手了得,智慧也异于常雕,倒像是人一样。倘若它是天生天养的,而不是别人养驯了的,那可真是难得。”
钟灵微微一笑,继续道:“这还不算什么。这只大雕把这几条毒蛇啄死以后,又哇哇地叫了几声,突然之间,又有一条毒蟒钻了出来,足有碗口粗细。这一蟒一雕缠在一起,先是大雕把巨蟒的左眼啄瞎了,然后巨蟒又把大雕缠住,一口咬住它头上的血瘤。
我看这只大雕挺好玩的,不忍心让它就这样死了,就让我的闪电貂冲出去咬住巨蟒的身子,没成想这只巨蟒血液中本就有剧毒,居然不怕我的貂儿,我只好捡起石头,去砸这只巨蟒。那只大雕见我这么做,反倒用翅膀将我扇到了一边去,似乎它宁可死在这条毒蟒的嘴里,也不愿意我出手帮忙。”
萧峰听得热血上涌,赞道:“可惜我无缘得见,不然一定要请它喝上几十斤酒!”
钟灵抿嘴一笑,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反正我记得地方,你要是想见它,我陪你去就是。”说着将闪电貂放进皮囊之中,然后笑道:“嘻嘻,不过大雕也能喝酒吗?”
萧峰笑道:“这可不好说,大不了它的酒,我帮它喝了就是。”
钟灵笑道:“你帮它喝酒,那你自己的酒怎么办?”
萧峰正想说这么点酒,他一个人喝了就是,却见钟灵伸了伸舌头,笑道:“倘若你喝不了了,那只好我帮你喝了。到时候咱们两个都醉醺醺的,还要劳烦那只大雕多照顾了。”
萧峰只觉她这话说得虽然轻描淡写,但其中却蕴含着脉脉柔情。其实他对男女之情,向来没什么兴趣,他对钟灵虽有几分好感,但也只当她是个普通朋友。偏偏这小丫头狡猾得很,每次刚伸过来一只脚,立马又向后缩回去半只,从不肯向他挑明,弄得他也没办法说什么。
萧峰本就性情粗豪,对朝堂中的谄谀称颂,勾心斗角厌恶之极,何况他虽然是丹国人,但他在卫国长到十八岁,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和父亲一起回到丹国,内心实是爱卫国深而爱丹国浅。如今父亲记恨杀妻之仇,想要对付卫国,皇上待他很是亲厚,却也想要他统兵攻打卫国。他本想慢慢劝阻,不料父亲居然要给他定下和主战派重臣之女的婚事,他心下两难,只觉丹国虽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地,索性留书一封,离开了丹国。
但他人虽不在丹国,事情却没有解决,他心中烦恼,即使整日游山玩水,也不能消解半分,唯有饮酒之时,才能快活起来。此刻听了钟灵的话,萧峰脑海中登时出现了两人在一起喝酒,说笑,捉蛇,找貂的情景,不由悠然神往,向钟灵一笑,说道:“多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