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第三十八章(1 / 2)
这句话真如惊雷一般劈在宋青书身上,炸得他头昏眼花,摇摇晃晃,便要晕倒过去。眼看着绿衫少女的身影已在眼前消失,忽听得身后有人道:“宋师哥!”
宋青书听这声音十分耳熟,不由心下一惊,他素来心高气傲,刚刚遭那绿衫少女戏弄已是人生一大耻辱,不想还被熟人看见,当下又急又恼,转过身,就见张无忌站在身后,满脸好奇地瞧着他。
宋青书脸上已无半点血色,撑着大师兄的风度,强笑道:“无忌,你怎么在这里?”
张无忌道:“我听说今天晚上很热闹,还要放烟花,就出来转转。”伸手一指旁边的少年,笑道:“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那少年便向宋青书一笑。
宋青书见这少年身穿宝蓝绸衫,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容貌俊美,脸上似笑非笑,满脸精乖之气,向他点点头,便不再理睬,盯着张无忌,问道:“无忌,你刚刚有没有……”
张无忌奇道:“有没有什么?”
宋青书也看不出张无忌是不是在装傻,目光中不禁流露出几分恼意,但随即极力克制,淡淡一笑,说道:“没什么,你和你朋友好好玩吧,我约了人,先走一步了。”
张无忌心下奇怪,却没有去拦宋青书,他和宋青书自小一起长大,两人的父亲亲如兄弟,按说两人关系应当很好,也不知怎的,他和宋青书自小就合不来,关系一直淡淡的。
那少年见宋青书走了,笑道:“呆子,你师哥这是生你的气了!”
这少年便是阿紫了,她生性好玩喜事,虽然正在逃亡,却也没有改变多少。一听说今天晚上会有这么大的热闹,就问张无忌要不要去凑热闹。张无忌一来也喜欢热闹,二来自从王语嫣早上误会他离开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王语嫣了,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王语嫣,想着这么大的盛事,说不定能遇见王语嫣,便答应下来。
他们走到这里时,正好看见有人表演喷火。他二人,一个自小在武当山上长大,一个自小在西域长大,都没见过这种把戏,心中大感稀奇,便挤在人群中看起来,待表演完了,两人大声叫好,继续往前走,正好看见宋青书一个人站在街上发呆,张无忌心中奇怪,这才上前去打招呼。
张无忌听阿紫这么说,诧异道:“我师哥为什么生我的气了?”
阿紫笑道:“呀,你真当我是神仙下凡,动动手指,就能知道这世上所有的事情么。”伸手抓住张无忌的手,说道:“喂,回去再想你师哥的事,走啦,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呢!”
她走得太快,张无忌踉跄两步,笑道:“好啦,好啦,我跟你走就是了,你走慢点!”
便在这时,忽听得一人道:“前面的可是张无忌张少侠?”
张无忌停下脚步,转过身,就见两个锦衣汉子站在灯下笑吟吟地望过来,却是和武当派同住一家客栈的聚贤庄游氏双雄。
这游氏双雄游骥、游驹家财万贯,交游广阔,武功也算了得,但是在江湖上算不得什么大人物,这次听说贾珂和王怜花要成婚,便特意从河南荥阳赶来杭州向贾珂二人道贺。贾珂原本定的是七月十六这天上午宴请同僚和富绅,七月十七这天上午宴请江湖上的朋友,不想出了金风楼刺杀一事,七月十七这天的计划自然只能作废,游氏双雄虽将自己备下的厚礼送到了节度使府,但是不曾和贾珂见上一面,心中自是十分失落。
他们兄弟二人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尤其游骥妻子过世以后,两人感情更是要好,张无忌见他二人携手逛街,也不惊讶,当即向他们问好。
游骥道:“张少侠,你可看见犬子坦之了?”
张无忌道:“我刚刚来这里,还没看见游兄,怎么,两位和游兄走散了吗?”
游骥点点头,眼中透出几分焦急,说道:“刚刚坦之看见有人在放孔明灯,便说他也想要放一盏,我们二人看着有趣,便向那店家买了三盏灯,打算一会儿大家一起放,哪想到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跑没影了。”
阿紫嗤笑一声,道:“他一个大男人,长得也不俊,老伯,难道你还怕他被拐子拐了不成?算了吧,拐子真要来拐男人,单看脸,也是我们张兄更危险啊。喂,张无忌,走啦!”
张无忌只觉阿紫这话太不客气,便不理她,说道:“两位放心,我会留意游兄的,若是找到了他,不知该让他去哪里找你们?”
游氏兄弟听到阿紫这话,心下大为不悦,若非张无忌是武当派的弟子,他们不好轻易得罪,只怕立时便要拂袖而去,这时见张无忌说的诚恳,心中舒坦不少,又见阿紫在旁边气得嘟起了嘴,心中更觉快活,笑道:“有劳张少侠了,你若是找到坦之,就和他说,让他去放孔明灯的地方找我们。”
张无忌笑道:“不过一件小事,哪里值得两位道谢。”
阿紫小声地道:“是了,这里这么多人,咱们怎么可能找到他,你们两个道谢也是白道谢!”见张无忌看向自己,便仰头一笑,道:“怎样,咱们可以走了?”
张无忌点点头,阿紫笑道:“那好极了!再不到一炷香时分,就要放烟花了,咱们还有好多地方没转呢。”
张无忌一面走,一面四下张望,说道:“崔姑娘,你说游兄会去哪里?”
阿紫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道他去哪里?他自己父亲叔叔都找不到他,张公子,张大侠,你就不要把这件事揽在身上当成自己的责任了,好不好?”
她走到一个卖糖人的摊子,见摊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糖人,在灯光下晶莹发光,很是可爱,便向老板道:“老板,给我做个糖人,就照我的模样捏一个。”又问张无忌:“你要不要也买一个糖人?”
张无忌微笑道:“好啊,我看我买一个老虎的糖人就好了。”
那老板正专心致志地捏手里的糖人,听到这话,嘴离开麦秸杆,头也不抬道:“公子稍等,等我捏完手里这个。”
阿紫看他一眼,见他手里捏着的糖人是一个穿着薄衫的少女,不由好奇道:“这是谁?”
那老板道:“那谁知道她是谁,刚刚她经过这里,脸上的面纱被风吹了起来,咱们这么多人都看得呆住了,等她走远了,咱们才回过神来。当时我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我非要捏一个刚刚那姑娘的糖人带回家珍藏不可!没想到我捏完一个,就被人买走,捏完一个,又被人买走,我这捏的是第四个了,后面还有五十多个人等着买她的糖人呢。”
阿紫嗤的一声笑,道:“你也太能吹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美人!”话虽这样说,却忍不住摸了摸头发,心想:“等我再长几岁,也未必会输给她呢!”
张无忌心中一动,暗道:“难道是王姑娘?”向那老板道:“大叔,能不能让我看看你手里的糖人长什么模样?”
那老板笑道:“小伙子,我这糖人捏的再好,终究不过一个糖人,你要真想知道她有多美,就赶快追过去吧!”说着伸手一指他们正准备去的方向,说道:“那姑娘穿着绿色衫子,刚过去没多久,你们走快一点,一定能追上她!
张无忌还未说话,阿紫已经笑道:“多谢你了!”又看向张无忌,道:“走,咱们追过去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
张无忌见她很是兴致勃勃,不由好奇心起,问道:“崔姑娘,你一个姑娘家,为什么会这么着急去看那位姑娘长得美不美?”
阿紫挺起胸膛,道:“我想看看自己和她差在哪里,不成吗?”
张无忌觉得她这副小孩装成大人的模样实在滑稽,忍不住格的一笑。
阿紫知道张无忌在笑话自己,眯了眯眼,道:“你笑什么?”
张无忌微笑道:“我笑当然是因为我心里高兴了。”
阿紫哼了一声,道:“你既然这么喜欢笑,不如把自己的嘴角缝起来,这样你吃饭的时候在笑,睡觉的时候在笑,就连掉眼泪的时候都在笑,当真成天到晚都乐呵呵的,这样你再取笑别人,也不会被人家看出来了。”
张无忌脸上一红,忙转移话题,伸手一指远处的灯笼,说道:“崔姑娘,你看这盏莲花灯笼真好看。”
阿紫横他一眼,以示对他这拙劣的转移话题的手段的鄙夷,道:“有么?”
张无忌笑道:“当然有了……咦?游兄?”
阿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一个少年浑身湿漉漉地站在灯笼下面,怔怔看向卖面具的摊子,正是她先前在客栈里见过一面的游坦之。
原来先前游氏兄弟去买孔明灯时,游坦之等得无聊,正好看见有人表演该如何从上了锁的水箱里逃跑,他觉得有趣,便过去看表演,游氏兄弟四处寻他之时,他正好被选中钻进水箱里,体验十秒钟被关起来的感觉。之后他离开水箱,那时游氏兄弟已经走远,他寻不到他们,也不心急,就自己四处乱转,也是凑巧,正好在这家买灯笼的铺子前面和张无忌二人相遇,只不过张无忌看向他时,他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站在面具铺子前面的绿衫少女。
游坦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湖风吹得,他一见到这绿衫少女,便觉头晕目眩,胸口宛若给一个恒山那么大的铁锤重重一击,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倚靠着灯笼店前面瘦瘦的梨树,听到那少女笑道:“店家,这张面具多少钱?”随随便便一句话,他却听得魂飞魄散,忍不住学道:“店家,这张面具多少钱?”
那卖灯笼的老板莫名其妙地道:“客官,我们这里不卖面具!”
游坦之兀自不觉,又听到那少女笑道:“那这一张呢?”他便忍不住又学道:“那这一张呢?”
灯笼店老板气道:“我都跟你说了,我们店不卖灯笼!你存心来捣乱么!”
便在这时,一个锦衣公子翩然而来,走到那绿衫少女身旁,笑道:“姑娘怎的这般铁石心肠?”
游坦之见有人和那绿衫少女搭讪,心中说不出的厌憎,真恨不得立刻在地上挖个坑,将这人扔进坑里,然后用土埋起来。再仔细一看,见这锦衣公子双眉浓长,鼻子挺直,眼睛却清澈温柔,实是一个少见的美男子,刚刚那个恒山一般大的锤子又在他心口上锤了一下,心想:“这……这不是红颜知己遍布江湖的楚留香吗?坏了,坏了,这小姑娘这样好看,他一定是看上她了!这小姑娘这样单纯,怎么能玩得过他这样一个淫|魔!”
贾珂听到楚留香的声音,不禁暗暗叫苦,生怕楚留香会认出自己来,那自己可真要被他们笑话一辈子了,待听到楚留香这般说,定了定神,笑道:“我怎的铁石心肠了?”
游坦之见这绿衫少女黑黑的眉毛这么一轩,点漆似的眼睛这么一瞥,面纱下面红红的嘴唇这么一扬,只觉她美得不得了,至于她说的话,游坦之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知道她向楚留香笑了,她和楚留香说话了。
张无忌顺着游坦之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贾珂,心下大为失望,暗道:“这不是王姑娘。”走上前去,正要和游坦之打招呼,忽听得游坦之喉头发出“嗬嗬”两声,便向豹子一样向那绿衫少女扑过去。
贾珂只觉一阵劲风自面前袭来,抬眼看见游坦之目露异彩,双颊通红地向自己扑来。贾珂见他面容陌生,自然不想手下留情,但是楚留香就在旁边看着,他也不好使出武功,省得被楚留香看穿身份,便随手拿起一张面具,想要挡住游坦之,哪想到游坦之忽然跪在地上,低下头,一口咬住贾珂的鞋尖和两个脚趾。
这一下实在出乎所有人意料,不仅贾珂手里的面具落了空,楚留香的手落了空,连张无忌手里吃了一半的糖人都掉到了地上。
贾珂反应极快,当即抬起脚,将游坦之踢到三米以外,游坦之重重摔在地上,吐了一大口血,一时竟站不起来。
贾珂惊魂未定,暗道:“卧槽!现在杀手都这么不择手段了?”低头一看,见鞋面上只有一个湿漉漉的牙印,除此以外,再无他物,知道自己遇到的不是“七月十五”派来的杀手,只是一个单纯的变态,这才放下心来。
楚留香本来只是听说街上来了一位美得出奇的姑娘,才专程过来一探究竟,不想居然会遇见这种事。他看向躺在地上的游坦之,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贾珂,面容扭曲,下颚前伸,眼中喷射出贪婪的火焰来,几乎要将面前的空气融化掉,忽然想起从前他在某个小镇上见过的一个人。那人也和面前这个少年一般,像野兽一样四处咬人,还很怕水,没过几天,她就死了,而那些被她咬伤的人中,也有几人和她一样开始乱咬别人。
楚留香想到这里,不由心下一沉,暗道:“难道这少年也得了瘪咬病(注:即狂犬病)?”他知道一个健康的人若是被得了瘪咬病的人咬出血来,很可能会患上瘪咬病,便侧头看向贾珂,问道:“姑娘,他有没有咬破你的脚?”
贾珂拿起面具,盖在脸上,摇了摇头。
他手里这张面具是一张狼头面具,上面画着鲜艳的油彩,威风赫赫,和他现在婀娜苗条的身段实在不符,楚留香忍不住一笑,道:“姑娘既已戴着面纱,何必再戴面具?”
贾珂微微一笑,道:“香帅既已穿着里衣,何必再穿外袍?”
楚留香没想到这位美得惊世骇俗的姑娘,言辞居然也大胆得惊世骇俗,即使是他认识的最泼辣的姑娘风四娘,只怕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笑道:“姑娘认得在下?”
贾珂微微一笑,道:“香帅又不是无名小卒,我怎会认不出你来,我不仅知道你长得非常英俊。”
楚留香正想说过奖,就听到贾珂继续道:“还知道你为人非常风流,倘若你把自己所有的情人一起请到金风楼来,只怕金风楼都会因为太重而沉入湖底了。”
楚留香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他已经听出贾珂的未尽之意。
贾珂向他一笑,又拿起一只狐狸面具,向店老板道:“我要这两只面具,多少钱?”
那店老板见他们男的英俊,女的美丽,实在般配,心中就生出帮楚留香创造机会的念头,笑呵呵道:“姑娘只有自己一个人,怎么买了两个面具?是打算自己换着戴么?”
贾珂道:“是给我——”话到嘴边,差点说出“老婆”二字,所幸没有真说出来,顿了一顿,随即装出一副羞涩模样,微笑道:“给我一个朋友。”
那店老板听到这话,忍不住同情看了楚留香一眼,楚留香却微笑着看着店老板,他心里确实有点失落,但也只有一点。
贾珂付完钱,向楚留香道:“香帅,倘若你有空闲,可否请你将这人交给官府?”伸手一指仍然躺在地上的游坦之,继续道:“我到底是个女孩子,要我亲口去向别人说这人对我做了什么,实在怪难为情的。”
楚留香自然答应下来,忽听有人笑道:“姊姊,那我陪你去买一双鞋去,好不好?你这双鞋都脏了,穿着不难受么。”
贾珂听到这声音甚是陌生,心中一喜,以为这是王怜花了,侧头一看,却见阿紫站在梨树下笑吟吟地看过来。他虽然不认识阿紫,但一眼就看出她是女扮男装,年纪又小,显然不会是王怜花,又见张无忌正站在旁边,满脸担忧地瞧着游坦之,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不由心中大窘,暗道:“老子怎么一晚上光碰到熟人了!难道这个疯子是武当派的?”笑道:“多谢你了,但我没打算去换鞋,不过一点儿唾沫罢了,这算得了什么,咱们江湖儿女,素来不拘小节的。”
阿紫拍手笑道:“好一个江湖儿女,素来不拘小节!姊姊不在意这只疯狗在你脚上咬一口,想来也不会在意我跟在你身边吧。”
贾珂见她脸上一片天真无邪,一双大眼却乌溜溜的,满是狡猾神色,只觉她的神情举止和王怜花骗人时有几分像,心想:“难道怜花怕我认出他来,特意先扮成女人,再扮成男人?”淡然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阿紫笑道:“姊姊想买什么东西,有我帮姊姊参考,帮姊姊付钱,买下以后,也有我帮姊姊拿着,这样姊姊岂不轻松许多?倘若路上再遇到像这人一样的疯狗,也有我替姊姊挡着,再不叫它们碰到姊姊一个脚趾,这样姊姊岂不安全很多?姊姊生得这样好看,便是天上的月亮也不及姊姊半分,我只要跟在姊姊身边,看姊姊一眼,心里就很美了。姊姊,你就让我跟在你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