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第五十章(1 / 2)
世子本跪在地上,听到这话,缓缓仰头,瞧着贾珂,见他微微低头,一脸谦恭,冷笑一声,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也希望皇伯父能早日找到这个宫九。吴明假扮成我父王,在京城招摇过市,无一人怀疑。宫九不仅是吴明的手下,他还和我父王看起来有几分相像……”
他说到这里,心下悲愤,怒视太平王,大声道:“吴明呀吴明,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是不是你觉得仅仅将我杀死实在无趣,所以你不仅要我死,还要我身败名裂的去死!你要我成为一个野种,好让宫九占据我的位子,成为我父王的儿子,不,是成为你的乖儿子!”说到最后,声音嘶哑,几度破音。
世子自小举动从容,进退有度,别说是太平王,就算是看着他长大的皇帝等人,也头一回看见他这副咬牙恨齿的模样。愣神之间,他已经将话说完,皇帝心中一凛,暗道:“他说得有理,那宫九和太平王长得有点像,说不定也是吴明的安排。”
太平王忽然跪在地上,垂涕说道:“皇兄,臣弟这些年来常常忘记事情,只是记得的事情总比忘记的事情的多,可是这几十天的事,除了近七八天发生过的事臣弟还记得,先前都发生过什么,臣弟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臣弟原本以为是自己的病情加重了,听水鹫这么说,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臣弟……臣弟也不知道该怎么自证身份,兴许皇兄多问几件事,或者带臣弟去从前的地方走走,臣弟说不定还记得很多事情来。臣弟不敢妄求别的,只求皇兄看在咱们兄弟多年情分上,答应臣弟一件事。”说到最后,语带呜咽,若非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只怕他都要以膝前行到皇帝身前,抱住他的双腿大哭。
皇帝听了世子的话,本就认定太平王对他仍是忠心耿耿的,可恨的是那个将太平王囚禁的吴明,正迟疑眼前这个太平王究竟是自己弟弟,还是吴明假扮的。若是吴明扮的,不把他剁成肉泥,实在难消心头之恨,若是自己的弟弟,想到他从前就记忆衰退,忘了好多事,却始终瞒着自己,心中也十分不快。
此刻听到太平王这话,昔日种种,涌现脑海,皇帝心头一软,叹了口气,说道:“你先说。”
太平王磕头道:“皇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世子做的事虽然罪大恶极,却全是为了救我。求皇兄放过世子,只惩罚我一人。”
他这话透出的关怀爱护之情实在出于至诚,世子听到这话,呆了一呆,眼圈忽的红了。他本跪在地上,此刻也忘了站起身来,就这般爬到太平王面前,伸手揽住太平王的脖子,眼泪涔涔而下,叫道:“你是我父王!你是我父王!”语声发颤,惊喜交加,听起来半点不做伪饰。
太平王抱住他,也大哭道:“是啊,是啊!孩子!我是你爹啊!我虽然忘了好多事,却还记得你小时候,我抱你在膝头,让你看我写的折子,教你认字啊!转眼间,你就这么大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若非我被人抓住,你怎么会被逼着做这种事!我对不起你啊!我的孩子!”
一面哭,一面伸手抚摸世子的脸颊后脑,一路抚摸到后背上。群雄之中,不少人看着他们相拥而泣,想着他们受尽磨难,但终得团聚,不由也跟着流下泪来。
王怜花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太平王父子。
他一生之中,从未体会过父子之情。在他小的时候,他还曾经怨恨过,为什么别人都有家庭,有父兄,可是他没有。后来他遇见柴玉关,害他不得不离开京城,离开贾珂,他再没怨恨过自己为什么没有父亲,他只恨自己为什么要有父亲。
此刻,他冷眼瞧着旁人父子团圆,其乐融融,他没有半点感同身受,反而觉得他们的哭声如同一片片刀子,割在了他的心上,每一下,就割出一汪血来,痛得他浑身发颤,嫉妒满怀,心中悲苦,实难形容。
他不想再看下去,移开目光,看向贾珂。他一瞧见贾珂那熟悉的如同在他的心上深深铭刻的轮廓,满心痛苦,霎时之间就化为万缕柔情,他忍不住微微一笑,贾珂也心有所感,侧头看来,两人目光在半空之中相遇。
贾珂抬手,手指轻点自己的嘴唇,然后手指一晃,指向王怜花。王怜花只觉嘴唇一热,好像真的被贾珂吻了一下似的。他从前和贾珂不知亲吻过多少次,甚至更亲密的举动也不知做过多少,可不知怎的,这一下连碰也碰不到的亲吻,竟叫他浑身发烫。
皇帝看着太平王父子哭得可怜,心下十分不忍,但要真宽宥他们,却是万万不能。何况此事还有诸多疑虑,不能仅凭他二人一面之词,就认定世子听从吴明吩咐做事,是为了救太平王,而眼前这个连他们从前一起做的事都答不上来的太平王,也未必就是货真价实的太平王了。
皇帝沉思许久,说道:“暂且将太平王送往翠微别院,严加看守,非朕手谕,不得外出,将世子、无花并余下十四人一起送往大理寺,彻查此案,另全国各地张贴公文,早日找到宫九,带来见朕。”
太平王和世子皆跪在地上磕头,神色平静,脸颊上犹有泪水,皇帝起身,摆驾回宫,众人齐齐跪在地上。
贾珂凝视太平王和世子许久,等皇帝并众王爷离开后,他立马站起身来,大步走到王怜花面前。
王怜花还跪在地上,他本就饿着肚子,兼之十香软筋散的药力好生霸道,他浑身都软洋洋的,使不上半点力气,见贾珂走过来,微微抬手,示意他扶自己一把,哪想贾珂走到他身前,对他一笑,弯下身去,直接将他横抱在怀中。
王怜花低呼一声,没想到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说抱就抱,他在贾珂的怀里不住挣扎,脸也羞恼地涨红,说道:“快放我下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成什么样子!”
贾珂低头,吻住他的嘴唇,吻了几下,嘻嘻笑道:“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了,你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王怜花听他说的是,大家都知道他是自己的人了,而不是大家都知道自己是他的人了,心里还算满意,也停下挣扎,乖乖地窝在贾珂怀里,头也非常熟练地枕着他的肩头。听到后面,哼了一声,很不满地说道:“就算你在街上这样抱一个女人,都足够引人侧目的,何况是抱一个男人。我害羞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脸皮这般厚么。”
说到这里,抬手伸出一指,点了一点贾珂的脸颊,笑着继续道:“不过嘛,就算是你,要是被我这样抱着,只怕也会脸红吧。”
贾珂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我是这天下脸皮最薄的人了,当然会脸红。王公子就不一样啦,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脸红,反正旁人只看脸,怎么也看不出王公子在害羞,因此王公子最适合被我这么抱着了。”
王怜花白他一眼,有心想咬贾珂一口,可是贾珂现在穿着官服,这衣服实在不好下嘴,就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解开贾珂的衣扣,顺着缝隙,伸了进去,然后呵起了贾珂的痒。
贾珂身上一痒,差点就把他扔到地上,强忍笑意,凑到他耳边,轻轻地道:“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小色鬼!”
王怜花展颜一笑,道:“谁叫你刚刚说本公子做什么事都不会脸红的,本公子这是疼你,不想给你拆台,所以只好做些更过分的事,来证明你说的话是真的了。”
话一说完,王怜花就微微蹙眉,催促道:“赶快回家,公子爷要沐浴!我都快臭死了,亏你还能忍着和我亲近。”说完这话,嘴角微露笑容,他竟然这么随意就说出了“家”这个字,连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贾珂笑眯眯道:“是吗?我觉得你好香。”
王怜花噗嗤一笑,说道:“真的假的?”
他正想说贾珂这是情人眼中出香妃,就听见贾珂哈哈一笑,然后坦诚道:“假的。”
虽然王怜花确实觉得自己身上好臭,可是一听贾珂这么说,他反倒不满起来。他伸出双手,紧紧抱住贾珂,笑嘻嘻道:“那好极了,趁着现在,我要多和你亲近亲近。”
火辣辣的阳光照在身上,火辣辣的身体紧紧贴过来,贾珂却一点也不觉得热,只觉得飘飘然的,他笑道:“好啊,那你要紧紧抱着我,不许放开啊。”
王怜花隐约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他心里有点气恼,有点不甘心,就听到贾珂很温柔地说:“受伤的那只手还是收回来吧,别碰着了。”
王怜花听到这话,自然而然的,就想起来自己这只手是怎么受伤的,心里顿时很不好意思。
如果贾珂就此事嘲笑他一番,那他还可以回嘴反击,一来一往,等话说完了,谁还记得这伤是怎么来的。如果贾珂假装看不见他手上这伤,那他也可以装作这伤并不存在,先前他妒火中烧,一气之下,竟把茶杯捏碎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偏偏贾珂既不笑话他,也不装作无事发生。
他这般疼惜他,照顾他,就好像他本就是因为很正常的原因受的伤。
就好像他本就应该是这样又幼稚又无理取闹的人。
但王怜花怎么会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就认真忏悔的人呢。
王怜花眼珠一转,微笑道:“原来你还会关心我的手啊,我还以为你只会去关心别人掉没掉眼泪呢。”
这时,贾珂已经抱着他走出了顺天府,听到他这话,低头吻了一吻他的鼻尖,认真道:“这件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你放心,以后再有这种事,我一定闪开。”
他这般诚恳道歉,王怜花愈发觉得不好意思了,他装腔作势的哼了一声,说道:“你既然知道自己错了,总算还有救,念你是初犯,这次我就勉勉强强的原谅你。如果你下次再犯,”他皱了皱鼻子,鼻尖上湿湿的,在阳光下微微反光,是贾珂刚刚亲吻他时留下的口水,很不舒服。他抬手擦了擦鼻尖,然后继续道,“我一定先咬掉你的鼻子。”
只听得小鱼儿笑道:“没有鼻子可是很难看的,不过这样倒是很容易区分我们两个啦。”
贾珂和王怜花顺声看去,就看见小鱼儿和黄蓉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案子虽已审完,江湖群豪却没有几人离开。有些人是想看看还会不会有热闹可以看,有些人是瞧着贾珂待在顺天府里没走,想要等他出来和他说说话,混个眼熟,做个点头之交也好。
哪想皇帝王爷离开了,钦犯被带走了,证人出来了,尸体被抬走了,好不容易贾珂从顺天府中走了出来,竟然是横抱着王怜花出来的,这下有心和他结识的人,又哪还好意思上前。
此时小鱼儿走上前去,和贾珂打招呼,无数双眼睛齐齐落在他脸上,人人均想:“他怎么和贾珂长得这么像?是易容的还是天生的?”
王怜花瞧见他们,尴尬之色在脸上一闪而过,但此刻从贾珂怀里跳下去,反而更显刻意,于是他一动不动地窝在贾珂怀里,非常自然地笑道:“你把脸上那道疤露出来,就没人会认错你们啦。”
贾珂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既然如此,你就不咬掉我的鼻子了,省的日后我做了坏事,没发推到小鱼儿的头上去。”
王怜花哈哈一笑,小鱼儿叹了口气,故作悲痛地道:“好啊,你终于说出你的真心话啦!原来我这个哥哥,在你心里就是个帮你背黑锅的。”
贾珂脸上露出困惑之色,问道:“谁跟你说你是我哥哥了,当年她们抱走的是先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啊。”
他看起来好生郑重,小鱼儿不由被他唬住,和黄蓉互望一眼,他是问黄蓉,你觉得他说的是真是假,黄蓉回的是,看着像是真的。
小鱼儿有些相信,又有些不相信,心念一转,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贾珂展颜一笑,说道:“嗯,我猜的。”
小鱼儿瞪大眼睛看着他,就像在看什么最有意思不过的事情,然后摇摇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说道:“我明明早就知道你很会骗人,竟然还犹豫要不要相信你的话,我真是个笨蛋。”
贾珂笑道:“好孩子,你笨一点也没关系,哥哥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笑嘻嘻道:“多谢,多谢,不过现在都是我在帮你的忙,是我照顾你,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叫我一声哥哥?”
贾珂笑道:“哥哥有麻烦,找弟弟帮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我还是要叫你弟弟。”
黄蓉看着他们两个唇枪舌战,竟然只是为了争谁是哥哥,谁是弟弟,越看越奇,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道:“小鱼儿就算了,刚刚贾珂那么威风,那么沉稳,怎么现在也变得这么幼稚啦。这有什么好争的,当弟弟难道就比哥哥吃亏吗?”
她见他们二人似乎还有继续争论下去的劲头,心里虽然并不觉得厌烦,但是实在不想再在这八月末的太阳底下站着,于是笑道:“谁是哥哥,谁是弟弟,有这么好争吗?我看你们两个这么争也争不出结果来的,还不如做个签子,以后你们每次见面,就先抽签,谁抽中了签子,那一天谁就是哥哥,怎么样?”
贾珂笑道:“那就没意思啦。”他看了黄蓉一眼,正巧看见她额头上的汗珠,心道:“刚刚我一直待在屋里,他们站在外面,看来她是热坏了。”便道:“天气好热,咱们先回去吧。”
小鱼儿道:“我们来的时候是坐马车来的,车上还有孙老头,你们要怎么回去?那辆马车你们坐回去吧。”他四下张望,然后惊讶道:“你那匹红马怎么不见了?”
贾珂道:“让无眉帮我牵回去了,那匹马就是耍帅用的。我过来的时候,已经吩咐人备好马车在这里等我。先前街道被封,现在刚刚可以通行,他们应该一会儿就到了。”
小鱼儿笑道:“好啊,那我和黄蓉去找我们的马车了,一会儿在你家见。”他招招手,就和黄蓉两人离开了顺天府门口。
贾珂暗道小鱼儿果然知情识趣,抱着王怜花走到树荫下,抱怨道:“当时我骑马过来,一句话怼得老和尚冷汗涔涔,那副模样可威风了,本来就是想要给你看的,偏偏你那时候头也不回一下,什么也没看见。”
他这难得的撒娇和孩子气登时把王怜花迷住了,他勾了勾手指,示意贾珂低下头来,等贾珂照做后,立马勾住他的脖子,两片火热的嘴唇也贴了上去。
直到马车在他们二人身边停下,两人的嘴唇才分开,贾珂抱着王怜花,正要走进马车,王怜花忽然道:“那张床。”
贾珂一怔,想到他说的是那张自己刻了字的床,于是对赶车的古天羽笑道:“你去告诉赵大人一声,请他派人把那张我刻上了字的床送到我家里去。”
古天羽应了一声,放开缰绳,走进顺天府去。他虽然是家丁打扮,但他既然是贾珂的下人,自然没人阻拦他。不过一会儿,他就走了出来,说道:“爷,赵大人说一会儿他就派人给您送过去。”
贾珂点了点头,抱着王怜花坐进车里。马车在街上前行,王怜花坐在贾珂的腿上,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眼中几乎要流出火来,含笑道:“我不用看,也能想象当时你是什么样的。”他这话是回答刚刚贾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