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主角番外(1 / 2)
天子娶后,自本朝立国以来,还是头一遭。
原因么,倒也简单。
除去承熙帝外,慕家帝王鲜少有短寿者,能熬到先帝薨逝,即位登基者,多半已有了元妃,只需在即位后,差官奏报天地宗庙,社稷诸陵即可册后,倒也省事。
慕衍倒是个异类。
他即位时极为年少,甚至还未及冠,年岁本就不?够娶妻,承熙帝又?对诸子婚事不?甚插手,自然没有什么元妃嫡妻。
如今要迎娶长宁县主为后,言行中又毫不?掩饰偏爱,明示大办,礼部上下皆是焦头烂额,忙碌非凡。
恨不得将前几朝的礼制记载都翻烂了,好斟酌拿出个详细可靠又?不?失礼数的议程来。
可巧,如今的礼部尚书又是苏瑶的二?叔苏议,他为着自家侄女,自然会尽心尽力,一心扎在故纸堆里,跟礼部诸人商量了足足一旬,才定下了议程。
礼部诸人这才松口气。
却不料,这议程甫一呈上,还不?到半日,就被天子打了回来。
众人经过前些时日慕衍初初回京的那一场大清洗,对这位年少俊美的帝王多生惧意,闻说上书被驳回,个个惶恐,交换了眼色,索性一起撺掇着本就为礼部之首的苏议亲自去问。
苏议倒也没推辞。
他因着侄女的缘故,对上慕衍恭敬有余,惧怕极少,稍稍收拾仪容,就往思政殿去求见。
不?多时,慕衍身边伺候的内监就亲自来迎。
苏议敛容进殿,行礼后道明来意。
最后才不?好意思地疑惑道,“臣所奏所禀者,都有来由依据,陛下到底是有何不?满之处,臣等驽钝,还望陛下明言。”
他稍稍抬起眼,看向窗边独坐的清长身影。
这么一抬眼不要紧,苏议怔了怔,郎君眼睫微垂,指骨如玉,手中所执的那物,分明就是礼部随书呈上的纳吉问名等流程所需的礼单。
这是在一样样亲自查看?
苏议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无他,六礼所需的礼单太过繁琐,便是寻常大户人家娶亲,也都是交待给专司此事之人负责,鲜少有耐性自己一样样安排。
慕衍的目光略过礼单上的字迹,落到若有所思的苏议身上,温声开口,“礼部所呈章程中,言及,需由太尉为使,宗正卿为副使,经侍中以制书授之,再遣二使往苏府以辇车亲迎皇后入宫。”
苏议顾不?得细思方才的念头,点了点头,“陛下是觉得有不?妥之处?”
慕衍轻轻叩了叩几案,并未立即答话。
苏议捋捋胡须,满眼疑惑。
但见眉眼如画的郎君视线停滞在半空,状似陷入沉思,便只得耐心等待。
好在慕衍也并未让他等太久。
年轻帝王语出惊人,不?急不缓道,“无需另外以正副二使往苏家去,册后之日,我?自当亲往苏府,迎阿瑶入宫。”
苏议素来平和?的神情?登时就裂开一条缝,他颤了颤唇,嗓音都不自觉的高了三分。
“陛下要亲迎?”
慕衍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他掀起眼帘,眸子静得像一潭春水,想起某人时才微微泛起涟漪,带出些笑影儿。
“苏尚书觉得有何不?妥?”
简直是处处都不妥。
熟读史书的苏议皱紧了眉,“莫说本朝,便是往前数,也从未听闻有过帝王娶后,亲往迎之的例子。”
他委婉地劝道,“陛下此举,于苏家,于阿瑶,皆是恩宠太过,便是御史台的大夫们,大约也是看不?下去的。”
慕衍挑了挑眉,颇有些不?以为意。
“此番是我娶妻,又?替他们简省了章程,他们倒还有什么话说。”
“从前未有,自我之后,或是便有了。”
郎君似是想起了什么,扬了扬唇角,俊容如珠玉生辉,难得与苏议玩笑道。
“若是我直说日后再不?纳妃,唯皇后一人,他们岂不?是要一头撞死在登闻鼓前。”
苏议心脏砰砰直跳,嗓间都涩了音,“不?纳妃?”
慕衍自回京来,心情?极好,这会面对心上人的至亲家人,自然不会摆着一张脸,闻言就微微一笑。
“我?既要求娶阿瑶,必是要拿出十二?分的诚意,又?怎会让旁的无关紧要之人在她面前碍眼。”
便是为了图省事,纳几个妃妾到宫中当摆设,他都未曾想过。
一来,无论是否为真,宫中多了因常年被冷落,心怀否测之人,便会要阿瑶费心应对,徒耗她的心力。二?来,他性子霸道,要的不?止是阿瑶的一世,便是在往后百年,千年的帝后山陵,千秋史册上,都只他与阿瑶二人才好,就更不愿有外人插入他们两人之间。
只这番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也。
慕衍漫不经心地思量着,唇边始终噙着淡淡笑意。
苏议一声不吭,心里滋味莫名。
从私心里,帝王亲迎,并许诺不纳妃妾,分明就是将他的侄女搁在心尖尖上,并且极为尊之重之,他作为长辈,当然是乐于得见的。
可到底于礼不?合……苏议眉宇皱成一个川字,最后挣扎道,“陛下果真决定要往苏府亲迎?”
慕衍略一颔首,“我?意已决。”
苏议眉心跳了跳,深吸口气,有些别扭道,“既是如此,待臣回去,定会替陛下劝服众人,予以周全。”
慕衍略略讶异,难得多看了苏议一眼。
他对阿瑶的这位叔父很是了解,为人清正,一丝不?苟,同样的,也极为守礼克己,颇有君子风范。
若是说他那位二?兄有些像谁,其实是很有些像他这位舅父的,只不过二?兄比之苏议,更为变通几分。
没想到他竟也会答应的如此爽快。
大约也需得是极为真心疼爱阿瑶,才会如此。
思及此,慕衍再看苏议,目光便更温和?几分。
苏议浑然未觉,他应下明知不该为之事,一瞬间的紧张过后,竟生出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愉悦。
想到侄女深得未来夫君的心意,大约能在这大昭宫里过得自在顺意,也不?由得露出个笑来。
紧接着,他想起件要紧事,频频抬眼看向慕衍,欲言又?止。
慕衍察觉苏议还未退下,抬眸温声问,“苏尚书还有何事?”
苏议犹豫了下,揖手道,“陛下既有心遵寻常嫁娶之仪,那也该早早让阿瑶归府备嫁才是,哪能……哪能将她长留宫中。”
他说着说着,腰板就直了起来,“陛下您看,臣何时接侄女回府为好?”
此言一出,苏议就觉得气?氛冷下几分。
但他自恃有理,反倒坦坦荡荡地与唇边笑意淡下几分的帝王对视。
慕衍揉了揉眉心,也知他所说不差。
丝丝缕缕的日光落在案边,思政殿静得只余殿外宫人来往时极轻微的衣料摩擦窸窣声。
良久,苏议才听到上座的帝王淡声道,“待到成礼前一旬,我?会亲自护送阿瑶回苏府。”
一旬便是十日。
哪家的女郎出嫁,不?得准备数月。
苏议唇角抽了抽,却也听出了慕衍语气中已经有不?情?不?愿的味道,显然已经是自以为做了极大的让步。
他只好也无可奈何地告退离去。
一路上都忍不?住腹诽,明明日日腻在一处,一同长大,怎地陛下还这般不舍小气,便是他们做长辈的想多同自家女郎相处些时日,都不肯放人。
远在深宫的苏瑶不知这一节,听说慕衍临到大婚前才要送她回去住几日,也没什么想法。
她在大昭宫里长大,早就惯了,慕衍又?时时刻刻黏她,不?肯稍离,早晚膳食都要一起用。如今两人婚事也过了明路,长辈们都点了头,他们如小夫妻一般过日子,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
光阴似箭,夏去秋来,一转眼,大婚之事便筹备的差不多了。
苏瑶倒没什么感觉,唯一值得腹诽的,也不?过是宫里近来无聊了些。
苏太后如今远在行宫,先帝的妃嫔也四散离去,归家的归家,跟随子女的去了各自府上,大昭宫里空荡荡的。
又?值深秋,万物凋零,出门太冷,花圃池畔又?无甚看头。
她已经将回苏府的物件收拾好,干等着明日慕衍送她回去,左右无事,干脆跟伺候她的宫人一道,在暖炉边玩起樗蒲来。
五枚扁圆骰子两面黑白,玩法众多。譬如掷出全黑的名为“卢”,这可是最高彩,得此彩者,便可指定其他人做件事情?,被指定的人亦是不许抵赖。
流霜就可巧掷得一卢,笑嘻嘻地扭着月枝的胳膊。
“月枝姊姊平日里最是正经,好不容易我?得了头彩,偏就想看她扮一回孝子,给我?们跳钵头舞,还要哭得大声点才好呢!”
钵头舞便是孝子哭父为虎所伤而做,月枝想到往日看见舞者那些夸张过分的动作,脸上发红,“去去去,我?阿耶还好端端的在苏府呢,偏你要咒他,小心明日我就告诉他,让他跟你耶娘说去。”
流霜吐吐舌头,浑不?在意道,“姊姊可快些吧,我?们都等着看呢!”
月枝被她推出来,硬着头皮比划两下,窘迫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摆。
围坐在暖炉边的众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苏瑶捂着嘴笑,差点滚到莹云怀里。
莹云好笑叹气,“太后把我?留给县主,结果现在日日陪你们玩了起来。”
苏瑶满不?在意,眨眨眼笑道,“行宫远着呢,这点小事,姑母哪里会知道,我?们又不是天天玩闹。”
她觉得有些咽干,转过身想喝些水。
众人正闹着,不?知是谁先看见了进来的身影,倏地一下就静了音,如流水般分开立到两侧,让开一条道,将捧月似的小娘子献了出来。
苏瑶正小口小口啜饮茶水,突然就发觉身后静了下来。
她眸中一亮,搁下杯盏转身,一下就扑到来人怀抱里。
语气惊喜道,“你怎么回来了!”
天色还早,慕衍这会儿能回来,着实有些稀奇。
被扑的郎君极为熟稔地将迎面而来的温香软玉接住,弯了弯唇,“今日不忙,我?回来的早些,不?过看起来倒像是扰了阿瑶的兴致。”他看了看四周垂首叉手的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