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相府千金(7)(2 / 2)
张珍一听这声音,不知为何突然浑身一颤。走到门口开门一瞧,却见一个长得十?分陌生却又十分美丽的女子,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张珍只觉得这女子美丽不下金牡丹,不由得心神?一荡,面上却做斯文有礼状,“这位娘子,刚才是你在唤我?”
“张珍。”
张珍闻声望去,却见不远处站着他日思夜想的金牡丹,心里还来不及如何高兴,便又听她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再看她是谁!”
张珍下意识看向身前的小莲,却惊叫道,“昭儿!”
小莲用着昭儿的脸,欢喜道?,“张郎,是我啊。”她吐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脸上青光闪现,复又变回了自己的模样。
两张脸在几息之间变换,张珍近距离地看到身前女子脸上的骨肉像是面团一样拉扯缩小,有那么一瞬五官都模糊起来,张珍寒毛直竖,瞬间就激出一身冷汗,极度恐惧之下,牙齿上下打着颤,失声叫道,“妖!”
小莲一瞬间怔住,张珍却连滚带爬地向着姜虞这边奔来,“金娘子,你?快收了她,她是妖!”
姜虞讶异道?,“你?竟知道我是谁。”
姜虞不是指张珍知道她是金牡丹,而?是指张珍知道她是道门的人。
张珍如何不知晓。他甚至还觉得这是一件好事:金牡丹不知何故昏了头要做道?士,但若是还俗能娶她的人就更少了,到那时金家还能够对他挑拣吗?
姜虞见张珍要扑过来,直接一脚将人踹开。
张珍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小莲顾不得伤心连忙扑到张珍身前,“张郎你如何了,你?怎么随意伤人!”
张珍却不领她这情,不住地大叫着,“妖!妖!”拼了命也要远离。
他已经想起了那晚的情形,甚至还记得那个黑衣男子凌空变成一只大蛇,原来竟不是梦,是真的有妖怪!
姜虞看着有点稀奇,这小莲长相绝色,她还以为就像那些书生鬼魅的话本里写的那样,张珍会?被小莲的美貌折服,却不想是这么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不过稀奇归稀奇,姜虞可没空在这里看他们演虐恋情深的戏码。
姜虞道?,“张公子不必这么紧张,我今天来倒不是想拆散你们这对有情人。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位你?往日相处的娘子真?名叫小莲,家住碧波潭,非我府上的昭儿。你?们两个一个冒名顶替,一个照单全收,我金府庙小,容不下你?们二位。”
张珍哪里能依,况且他更怕身后不知是什么妖怪的小莲,“牡丹,救救我。她是妖啊,你?快收了了她。”
“别瞎套近乎,我什么时候和你?这么亲近了,这名也?是你能叫的。”
姜虞皮笑肉不笑道?,“张珍,趁我气性还没上来,我劝你?见好就收,不要不识抬举。她是妖,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她装作金府的婢女接近你?,你?就任她接近?瓜田李下,这事还要我教你??你?和她厮混的时候想没想过她是别人府上的婢女?你?的礼义廉耻呢,你?这么些年读的什么书?你?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这样也配叫读书人?”
张珍脸上的难堪愤恨一闪而过,继而转换成一片茫然无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鬼迷心窍一般,现在想来那时候自己的神?智都是浑浑噩噩的,我、我是不是被妖精蛊惑了,是了、是了,是这妖精害我,是她引诱我的。”
姜虞面上不为所动,心内啧啧称奇:好一朵男版白莲花,少见啊,这是自学成才吧。
姜虞笑道?,“张世兄,原是如此,倒是我误会了。”
张珍松了一口气,“不妨,不妨。只是这妖精……需得让她不能为祸人间。”
姜虞瞧了那边半跪在地上的小莲,背着光倒瞧不见她脸上的神?情,只是身影很是萧索。姜虞收回目光,对着张珍道?,“这个不急……”她话题一转,“张世兄前个儿可见到那条黑蛇妖。”
张珍回忆起那蛇妖绿幽幽的眼睛,浑身一颤,“见过……那蛇妖死了吗?”
姜虞道?,“世兄放心,那蛇妖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他死的。”
张珍猛然一惊,“世妹,那蛇妖是你杀的。”
姜虞笑眯眯道,“算是吧,唉,世兄你?是不知道,那蛇妖可是有一千五百年修为,身上的鳞片硬的像石头,我只好瞄准他的眼睛,从他后脑薄弱的地方一剑穿出,又红又绿又白地冒出了一片,可这蛇妖还是不死。”
她语气越发阴沉,脸上虽笑着,一双往日秋水澄明的眼睛却透出十足的冷酷。
张珍看着这巧笑倩兮的美人,白日下竟是打了个哆嗦,再不觉得她像清幽的莲花,反而?像是一朵要人命的食人花。
张珍此时才觉得自己先前估算错误,金牡丹……只是一个普通的丞相千金吗?
不、被官家御封的能是什么普通人,这样的人能被他的几句谎话骗过吗?
张珍仿佛此刻才醒悟过来。
姜虞继续道?,“张世兄,你?是不是不信啊?”
张珍瑟缩道,“我信,我信。”
姜虞遗憾道,“那可惜了,我原本还想叫你看看我的剑,是如何的锋利,削铁如泥。”
张珍却觉得她说这话,更像是要拿他祭旗。
姜虞恢复成刚才笑眯眯的模样,一指他身后那位,“张世兄还不知道吧,这位小莲姑娘,也?是一千年的妖呢。”
张珍遽然色变。
姜虞呵呵一笑,“行了,我也?就不打扰你们了,不过我还是那个意思,两位既犯了我府里的规矩,那我府上可就不欢迎两位了。”
张珍惊恐道?,“不要,世妹,救救我!”
小莲却还是半跪在原地。
姜虞心里一动,绕过张珍,缓缓走近小莲,“修道修道,修得不光是道法,更重要的是修心。你?心里的弱点在哪里,天道的考验就在哪里。你?隐居山林,天道就要考验你?是否耐得住寂寞,你?借居了这人间富贵地,天道就看你?是否被这人间繁华迷了眼。只有一步步跨过去了,道?心才能圆满。你?已经是千年的修为,放在别处也?是一个大妖,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是如此不济。你?对张珍由怜生爱,你?去观察金牡丹,一开始甚至想变成金牡丹的样子,是不是因为你早已被这丞相府的富贵迷了心,你?嫉妒她,你?羡慕她,你?甚至想纵然自己妖生漫长,财宝无数,可周围的群妖都不像人间逢迎,他们只会告诉你?潜心修炼,你?却不能像个人一样吃喝玩乐。你?见到张珍,你?就觉得可以放纵一下了,因为真爱无罪,更因为她是金牡丹的未婚夫。”
小莲想说不是这样的,她是真的喜欢张珍。可她转头看见张珍畏惧她如蛇蝎,想起他之前的说辞,她就哽住了,再张不开口。
这样懦弱,满口谎言,值得她喜欢吗?值得她放弃千年的修行吗?她甚至曾有一瞬想过为他做个凡人,他值得吗?她到底是为了张珍,还是为了她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
白日的晴空上骤然刮起一阵飓风,天色瞬间阴沉起来,抬眼一看好像能远远望见天边黑云翻滚。
这情形怎么看怎么熟悉,姜虞眼皮子一跳,你?妹啊,这不是劫云嘛,昨晚才见过呢!
呵呵哒,小莲的千年雷劫来了。
系统震惊得瓜都掉到地上了:你?怎么给?人家说的,这说的都马上要渡劫了。
这千年雷劫要是降在开封那可真是完球了。姜虞连忙召唤了青霄斩仙,拉着小莲拔腿就跑,动作十?分迅捷。这两天啥也没干,御气之术倒是给自己点满了。
劫云迅速地聚合在一起,气势汹汹地朝二人压过来,简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真?实写照。
可再看小莲这浑浑噩噩的样子,这雷劈不死她才怪。姜虞叫苦不迭,她只是就她认知给小莲做了一下心理?分析,顺便给?金牡丹抱个不平,谁想到能把人说得雷劫都过来了。
系统:你?听听你先前说的是人话吗,你?是给人家遮羞布都掀开了,这心里脆弱点儿的当场就死过去了好不啦。
姜虞气弱:这好歹活了一千岁了,不至于吧。
系统:你?看她那样,这一千岁不跟白活了似的,妖精们生活环境简单,人家都很“单纯”的。
姜虞:呵呵,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内涵她。
离开封越来越远,离郊野百姓居住地也十?分远的地方,姜虞才终于停了下来,快速道?,“千年雷劫非同小可,你?先前可有什么准备没有。”
小莲终于回过神?来,回头一望那翻涌而?至的劫云,吓得脸色惨白,“我……我以为还远的很,没什么准备。”
只要是修仙的,对雷劫总有那么点直觉,大概还有个几百年就渡劫差不多能估算出来,那么临近渡劫,多多少少都会为自己准备点东西抗一下。哪成想今天还真?碰上了个“甩手掌柜”。
姜虞气极,“你?心真?是大,你?这么多年修行修着玩呢,这雷不劈你?劈谁。”
姜虞:系统你?真?是说对了,太单纯了!
姜虞拉着小莲往前疾冲,越过几十?丈之后,猛然停住,带着小莲猛一个转圈,右手一松便将小莲甩出去,同时借着惯力身体回撤,几息间窜出数里,青色的衣裙被风吹的鼓荡开,冯虚御风一般,脱出雷劫范围。
小莲踉跄停住,握着方才顷刻间对方塞过来的一颗浑圆硕大的珠子,怔怔地落了泪。可来不及她多想,第一道?雷狰狞着朝她劈下,小莲忙盘膝坐下,注法力于圆珠之中,罩在自己的上方。
这珠子抗了三道?天雷,便碎裂开来,小莲再用法术去抵挡,耗尽了法术便用自己的肉身硬扛,第五道?天雷劈在身上,她终于痛的惨叫一声。
姜虞站在远处的高山上望着那被雷电包裹着的中心,心里叹道,但愿那蛇妖的内丹能起点作用。
千年雷劫,威力不敢小觑。
七道?天雷之后,就听不到小莲的声音了。
九道?天雷一过,劫云散开。姜虞飞身过去,只见原本雷劫的聚焦之地一团焦黑,焦黑之中勉强能看到一条鱼的模样。
姜虞松了一口气,还能有个原模样,那问题应该不大,最差是从头开始,也?算不错了。
正当姜虞想着是不是要问系统要个鱼缸啥的把这鱼装起来,就听见西北方仙乐阵阵。
姜虞捧着小莲直起身,那仙乐已近在耳旁,闻之心旷神怡,好像身心都从里到外洗涤了一遍。
来人坐在九瓣莲花座上,白玉冠,素罗袍,周身霞光笼罩,慈眉善目,宝相庄严。左右各站一童子,右边童子手捧玉瓶,左边童子手执一段杨柳。
这人是谁,不言而?喻,正是观世音菩萨。
姜虞正襟道?,“见过观音大士……大士可是为这小鲤鱼来的。”
观音声线不辨男女,听起来十分柔和,却无端叫人想到“梵音”二字,“正是。这小鲤鱼原是在珞珈山紫竹林修行,千年之前偷跑下山,被当时的张珍所?救。我算出她因果未了,遂放她下山修行,不想千年之后还是不成气候。”
观音的话说得倒是挺客气。姜虞明白了,这就是一出很典型的鲤鱼报恩记,和白蛇报恩差不多,只不过种类换了。只是没想到小莲和张珍居然还有前缘。都说有后台的妖怪厉害,出了事也?有人护着,这说的真?不差,原来人家是有后台的,怪不得原著里小莲要做凡人,观音就及时赶走天兵天将,叫小莲拔了三片鱼鳞做了凡人。现在小莲被劫雷劈得半死不活,观世音就来带她回去。
有后台真好!
不过谁还没点后台呢,姜虞有些骄傲,她的后台可是整个世界的天道呢。
观音道,“我这劣徒不思修行,沉迷人间繁华,闹出这许多祸根来,反误了小友修行。”
姜虞口称不敢,又道?,“祸根算不上,对我而?言也?是修行了。”
观音叫童子用杨柳枝取了玉净瓶中三滴甘露于姜虞,“此甘露之水修灵根塑仙体,今日有缘,便赠与小友。”
姜虞不意料有这种收获,没有推辞,便取了瓷瓶将其收好,“多谢大士。”
姜虞收好瓷瓶,又横托斩仙剑于身前,“此剑当初被一蛇妖挟持,后有幸被在下所?获。听闻此剑乃是阐教法宝,有劳大士物归原主。”
据说观音从前是阐教的慈航道人,斩仙剑交还给?他,也?算是回归师门了。
斩仙剑终于不是没有动静了,在姜虞手掌间震动,很是不情愿的样子。
观音笑道?,“此剑与你有缘,小友还是收好吧。”
等观音走后,斩仙剑又恢复了安安静静的模样,姜虞失笑,行吧,咱们又有一个伙伴了。
……
黑蛇被斩杀,黄河之祸很快止住。不久后便是春闱,张珍果然没能得中。金宠倒是不再刻薄(也?可能是知道无需再这样),看在同窗的情分上,给?了张珍百两纹银,不拘不管是回乡还是做其他什么事情,总之跟金府再无干系了。
生活里的麻烦一个个解决,姜虞总觉松快许多,终于能安安稳稳地静下心来修《道?藏》。《道?藏》耗费五年,共修了六千卷,蕴含了道?门“六合”之意——东西南北上下,指的是宇宙洪荒。
又十?年过去,姜虞还是未曾成婚,在开封的名气倒是越来越大了,仁宗已是过去时,如今是英宗当政,在姜虞的影响下,英宗倒是没有早早去世。姜虞没能当成天师,反被册封了国师。没有任何异议地一致通过,毕竟斩杀黑蛇的事迹都传遍了,开封上下都表示有这么厉害的国师坐镇,都觉得很安全。
金宠后院的妾室后来生了一个男胎,这男胎也算是了了姜虞的一桩心事。从那以后,服侍的人发现国师的性子是越发单薄了。
偶一日,姜虞兴起,对着满池盛放的莲花作画,青丝摇曳仿佛还是旧时模样。对着满池莲花,姜虞画得却是很久以前在山林中与黑蛇相斗的画面,画面上的少女墨发高高得束起,左手握剑,右手持伞,面前是即将消散的劫云。
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道?心是什么。
姜虞画画得专注,有个新来的小丫鬟殷勤地要去擦放在桌上的宝剑,却被另一个年纪稍大的侍女拦住,小声对她道,“不用擦了,他们都是只有国师大人才能碰的。”
这侍女名叫昭儿,原本是个三等丫鬟,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国师大人看中了,提拔到身边来。昭儿也不知道,她只记得第一次见到国师,那时国师还是丞相千金,当时桂花开得正好,国师在窗前读书。
秋光朦胧地罩在她的身上,温柔得不可思议。
(相府千金·完)
作者有话要说:注1:清·袁枚《续子不语》
注2:清·袁枚《续新齐谐·帝流浆》
注3:应该是有三清诀,但有没有三清莲花决我不知道,这里是我瞎写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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