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日记(三上)(1 / 2)
2011年7月21日19—35摄氏度多云转晴
昨晚躺下,脑中浮现着我这两天的所见所闻,想着日渐衰老的妈妈,心下难安。她已经睡下一小时了,被我开着日光灯照着,一定还没有安眠。我摸索枕边的眼药膏,她马上给我照过来手电,她睡觉一向就很轻的。我只是在黑暗中触碰了一下她干枯的手,却再不能像以前一样和她脸贴脸说半夜的话。我怎么也睡不实,似乎梦见大雨、梦见我买花生,还有同事、同学,乱七八糟,完全没有关联的人和事。早上醒来,发现妈妈今天没有拉开窗帘缝,布帘下的木条还压得实实的。我掀开窗帘,妈妈正在院中摇晃着胳膊。才六点钟啊,我的胳膊伸出被窝还有些凉飕飕,赶紧掖好被子再迷糊一会吧。
妈妈上炕来,从炕柜里取出钱包,说要给我买呱呱,她的腿脚不方便,我又不知道在哪买,就说“算了吧,不用天天吃啊。”她把钱包塞回柜子。我这才看到这个有历史的钱包,那是我大学时陕西的好朋友用挂历纸帮我叠成,二十多年过去,竟然还完好如初。
妈妈都张罗早饭了,那还不快下炕?揭开门帘发现水泥地面坑坑洼洼的地方颜色有些深,花园里露出的地面也发潮。这点雨,用我妈的话说,只是给地老爷润了润嘴皮罢了。
我提了一桶水回来,妈妈已经给我泡了一杯山楂水,正弯腰削黄瓜。其实我自己平常在家早上从不备凉菜,只是面包、牛奶而已。我儿子这么多年的早点,也全部单调如此。
蹲在芍药旁刷牙,蓦地发现跳过一只比昨天年轻的癞蛤蟆,脊背还发黄呢,大约是昨天那个家伙的弟弟吧?牵牛花只剩两个喇叭在吹着,其它都收缩了。哎,这花的生命也太短暂了,幸好我和秀秀昨天都拍照了。小姑娘正在发育,也知道爱美了,一缕头发斜分着。前天穿着黄色长袖T恤,上面有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图案,昨天又换了纯黄的针织短袖,领口带点白色花边。配着牛仔中裤,白腰带,很俊俏的一身。我忍不住又想给她照相,她当然很腼腆笑着坐到花前。给她拍完她要给我拍,还好,她没像她笨拙的妈妈,一把就抓在镜头上,让我喊叫。只可惜我再不能像她一样笑靥如花了,权当在老院里的留影吧。
才七点半,我妈已经端过来凉拌黄瓜、热牛奶和饼子,牛奶里还煮了麦片。还问我要什么我没听清,我说这些就够了,再不要什么了。她催促我那吃了再写吧。我就码了一段字的功夫,她已经吃完了。又开始摘葱、摘豆角,泡辣椒泡茄子,难道就要准备午饭了?我快把我的早饭解决了再说。
洗菜的清水顺手往花园里一泼,洗脸的温水或脏水则洒到院子里,肥皂水就可以考虑倒厕所或者渗墙根。以前变质的剩饭剩菜可以喂猪喂鸡、喂猫喂狗喂牲口。面汤先给爸爸盛一碗清的,稠的却留给牲口喝。那时连洗碗的锅底都不会白白倒掉,倒进猪槽,猪还欢喜地甩着小卷尾巴嗷嗷直叫呢。从石榴树上用剪刀夹下来和树干几乎一样的虫子,打死的苍蝇都可以让鸡欢喜地过年。现在家里再没养这些活物了,馍渣、菜渣扔到花园里让鸟儿去啄,蚂蚁去争,苍蝇去逐,大自然的生物链就是这么循环的吧。
我想起小时候暑假爸爸躺着看书读报,他的高度近视眼看不到苍蝇,就给我安排打苍蝇的任务。我追着打几个就不耐烦了,抱怨“烦死了,那么多苍蝇怎么消灭得完?”爸爸哈哈笑着安抚我“啊呀,消灭一个总少一个嘛。”这话听着有道理。我和他的角度不一样啊。这就像乐观的人看到半杯水会说“幸好还有半杯水”,而悲观的人看到半杯水会说“怎么只剩半杯水”一样吧。
八点半隔壁婆进来,和妈妈在在炕边说话,看她俩聊得热切,有说有笑,遗憾我什么也听不清。尽管她们也都耳背,凑得很近,但我连两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都不如啊。妈妈顺手梳了她的发髻,我才想起我一早上都没有梳头呢。她的胳膊已经抬着很费事了,脱下我淘汰给她的长袖圆领T恤也很吃力。我应该给她买件开襟的就好了。
我妈叮嘱我一句话,我让她慢点说,总算听清她让我找时间去趟公婆家。嗯,知道了,我提着一大包老公和儿子要淘汰的衣服、鞋子,就是要去公婆家的。我每次来看我妈,不管时间长短她都要督促我尽媳妇的孝道。
隔壁婆走了,妈妈换衣服。我坐在炕上,靠着被子写字,比坐在低矮的茶几上舒服多了。偶然侧脸看看窗外,树梢上透着阳光。对面厨房的黑瓦屋顶上时不时飞过麻雀,窗户上绕着苍蝇。除了寂静,还是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