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1 / 2)
赵贵想也没想,肯定道:“城北的张家最为富裕,在富户里算是说得上话,但要说最具威望的,当属我赵家的六阿公,人称赵六爷。我们赵家算不上什么名门,但在江宁本地是个大姓,城中其余各家多少都和赵家有几分关系。六阿公年纪最大,辈分最高,城里人不论亲疏远近,都要给他老人家几分薄面。”
正好,谢识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能一呼百应的人。
他吩咐道:“赵贵,现在就带我去拜访这位赵六爷。晓棠随我一起,李武,你带人去山上伐竹,竹竿要够长够粗,越多越好。”
“谨遵明府吩咐!”
赵六爷的家门前是一方清澈的水塘,有不少活泼的小鱼苗在塘中飞快地游来游去,个头差不多拇指大小。水塘边种着依依的垂柳,春日里新发的枝条鲜绿而柔嫩,随风轻柔地摇摆,似舞台上戏子飘逸的水袖。
柳树荫下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支了张竹编板凳坐着,身前的泥地里插着一根吊杆,鱼线垂进水塘中。而在他身旁,站着个黄髫小儿,身上的月白色小衫沾满了泥,脸上也像个花猫似的,手背在身后,腰板听得笔直,脸上的表情却是写满了不情愿三个字。
小男孩用着孩童特有的拖拉语调大声背诵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
“六阿公,要钓鱼咋个不叫轩娃子走远点去背书?”赵贵的大嗓门隔着半个塘就开始嚷,“他在旁边闹着,怕是一天都钓不起来一条鱼啊!”
小男孩听见他的声音如蒙大赦,兴高采烈地冲赵贵招手打招呼:“赵伯!”
赵六爷从身边地上捡起根柳条,挥鞭子一样甩到男孩屁股上:“哪个准你停的,继续背!”挨这一下估计挺疼,轩娃子登时眼泪花冒了出来,瘪了瘪嘴,接着背道:“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赵贵劝道:“唉哟六阿公,有啥事好好说嘛,看把轩娃子打成啥样了?”
“哼,好好跟他说他听得进去一句话,就是以前把他惯坏了!”老人鼻孔里哼出一口大气。
唐晓棠走进了才发现,这赵六爷虽然头发胡须都白得不掺一点杂色,脸上的皱纹也跟老树皮一样,精神确是格外矍铄。
至少刚才挥柳条那下跟祝枝教训她时一模一样,让她不禁感同身受地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论辈分,谢识是晚辈,应先行拜见长辈,于是他作揖道:“赵六爷,晚辈谢识,有事相商。”唐晓棠也跟在一旁有样学样地行礼。
赵六爷看了谢识与唐晓棠一眼,问赵贵:“啥事,有屁快放!”
赵贵可没想到六阿公对着县令也能说出这种粗话,忙不好意思地冲谢识道:“明府,六阿公他是在教训我这个小辈,这话绝不是冲您来的。”然后又忙不迭地从过去跟老人耳语:“六阿公,这是江宁县新任县令谢识,谢明府!”
知道了谢识的身份,赵六爷脸上的表情也不见慌张,只是安排赵贵道:“去屋里搬几根凳子出来坐。”又随手一巴掌呼到一旁的轩娃子背上:“滚远点去耍,要是还被老子抓到你打架,老子打断你的腿!”
“诶!”轩娃子粗鲁地用手背抹去方才哭出来的鼻涕和眼泪,撒着欢跑开了。
待几人坐定,赵六爷便开口问道:“谢明府找一个老不死的有什么事?”
赵贵心里苦:我的好六阿公诶,这可是我的顶头上司,能不能好好说话!我的饭碗不想丢!
幸好谢识浑不在意,三两句话说明了山贼之患。事态紧急,赵六爷听着听着也不禁严肃了神色。
谢识继续道:“事关全城百姓安危,晚辈此行是想借赵六爷你的声望,号召全城青壮年组成一支自卫军,在剑南节度使派出的援军抵达前,守住江宁县。”
赵六爷哼了声:“明府你这话说的,大家都是普通老百姓,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山贼手里面又是刀又是箭的,让我去号召织全城年轻人一起反抗。”他顿了顿,浑浊的眼里似乎一闪而过痛苦的情绪,“那跟喊他们去送死有什么两样?”
赵贵道:“六阿公你怎——”
谢识抬手止住赵贵的话,平静道:“六阿公,晚辈并不是这个意思。组织百姓自卫,只是为了威慑牛背岭上的山贼。以竹为柄,刷上黑漆,顶部绑上镰刀头,让城中青壮年换上仿制的布甲,拿上这种自制武器,远看上去就和卫兵拿着戈守城无异。”
赵六爷不赞同道:“说是这么说,终究还是在赌。要是山贼没上当打进来了怎么办?”
赵贵把手里把玩的柳条掷在地上,激动道:“打进来就跟他们拼了!一命换一命,还怕了他们不成!”
赵六爷冷哼一声,伸手拨弄面前的鱼竿,“谢明府,我这个老头子今年八十有六了,半截身子都入了土,没几年活头了,这些年来行善积德就是怕之后下到地狱,阎王说我这辈子有罪,推我下油锅。鼓动年轻人送死,这种杀人的事我不会干的。请回吧!”
赵贵本想再劝,但哽了一下后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偏过头极长地叹了口气。
他对谢识无声地摇了摇头,表示劝说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