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2 / 2)
人们在清醒时,往往可以用各种声音粉饰生命的平凡,却很少能在午夜梦回真情实意地接受内心的许多不甘。时间对于每个人,其实都很公平,人们觉得被辜负,只是因为心中曾有过太高的期许。
陆教授多年没有生过病,这次淋一会儿雨,却与风寒足足缠绵了三天。
他觉得自己像是从尘埃中重新冒出头的嫩芽,再次回到学校,已经是开家长会的时候。
陆行州从张爱玲那里接过批改完毕的试卷。
走进教室,面色冷淡,低头将试卷放上讲台,转身写下自己的大名,开口介绍:“我是这段时间的数学代课老师陆行州,我说话时不喜欢被人打断,事后有问题可以向班主任提,二年级的数学老师没有接受家长质疑的义务。”
他声音低沉,吐词字正腔圆,就连摆弄着试卷的细长手指都摆动得恰到好处。
自始至终他的眼神清冷,只绕着教室转过一圈,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地方稍稍停留一瞬,继而又低下了头去。
陆行州的专业课曾经有超过三百名学生同时参加,那时一群乌压压的脑袋瓜子往外排去,他们眼中闪烁的是对数字与知识的渴求。
而眼前这几十位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家长,他们并没有对知识的狂热,眼中表露出来的,只是愚蠢的惊艳与各种花枝招展的油腻。
陆行州用五分钟的时间讲述完隔壁老师二十分钟依然还在重复的东西。
课后,女家长兴致高涨,纷纷赞扬他俊朗的外表与时尚的穿着打扮。
陆行州其实不懂时尚,在他眼中,夸他时尚与夸他右脚中间的三根脚趾优雅是一个意思。
但有些人向来不懂得知趣,比如李文瀚的姐姐李文雅,她就是个喜欢看人脚趾头的。
这位女同志搞服装设计,早年留学海外,在艺术的海洋中扼杀了自己作为女人的良心。
她声称自己喜欢女人,却又对陆行州的□□表现出某种莫名羞耻的痴迷。
按照她的话来说,陆行州的这张脸有着超越性别的美感,而他等待喷薄的精壮躯体更是蕴含着无穷的潜力。
陆行州那时半梦半醒,脑中剩下草稿上三行混乱的数列,看着她问:“我可没在你面前露过自己的身体。”
李文雅轻声笑答:“这没什么,我在量尺寸的时候偷偷摸过,我可以想象得出来。”
陆行州身上冷汗四溢,自此再不敢让她近身,他决定以最为安全的频率更新自己的衣着。
他实在想不到,如今世道绕篱,女流氓们行事剽悍,光脚的已经不再害怕穿鞋的。
林又夕作为体育老师一向喜好女流氓。
他工作清闲,直到家长们陆续离开,仍然站在走廊尽头的阳台上百无聊赖,只有在看见楼下沈妤出现的那一刻,才表现出一点兴致盎然的情绪来。
陆行州躲开多位试图与自己攀谈的年轻女家长,快速迈步向前,看着走廊尽头林又夕的侧脸,挑眉问:“林老师今天心情不错。”
林又夕浓眉一敛,深色的皮肤中生生拉扯出一丝害羞的颜色,低下头来,小声回答:“我看见沈黎的妈妈了。”
陆行州眼神微微一闪,回想起教室里沈黎座位上中年女人的模样,不禁有些疑惑地沉声发问:“今天来开家长会的是沈黎的母亲?”
林又夕勾嘴一笑,一边往走廊里走,一边点头回答:“嗯,应该是吧。”
陆行州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开步子。
他只是脸色诧异地转过头来,沿着之前林又夕的目光往楼下看去,只是那里并没有沈妤的身影。
刘知怡感觉到陆行州的目光,拉着沈黎的手猛地一停,索性回过头来。
老太太今天特别时尚,脸上的大墨镜十块钱一副,是学校外的小摊儿上挑的,带金边,大大的G字体现出冒牌商品的精髓所在。
这会儿,她站在明媚的太阳下回眸,对着楼上的陆行州咧嘴一笑,金光熠熠,直逼陆老师青灯古佛的大脑神经。
沈妤在路边与小学同学闲聊半刻,这才重新回到两人身边。
轻笑着问:“小姨,你在看什么,忘记东西在小黎教室里了?今天会开的怎么样。”
老太太脸上带着三分桃花春/色,靠过去信誓旦旦道:“小黎很乖,他的那些老师也不错。丫头,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也不要过于吃惊。我从一开始给小黎开会就发现了,他的那个数学老师,长得特高特帅那个,好像对我有些意思,真的,就刚才我出来,他还在走道儿上望着我,那眼神呐,不太对劲。”
沈妤今天来得太晚,只见到了看门大爷油光滑亮的后脑勺。
听见刘知怡的话,不禁抬头向走廊望去,见那头空空如也,只能迈开脚步,面带尴尬神色地笑笑道:“不会吧。”
老太太有些不高兴,伸手抬起自己宽大的墨镜边框,接着指尾拂过茶色的发间,兰花指翘起,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水带泥:“怎么不会,以前在医院,神内和泌尿的主治医生可是为我打过架的。”
沈妤拉着她的手哭笑不得,只觉自己见了鬼了,摇着头道:“是是是,可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老太太可不管这些,她觉得自己年过五十还未绝经,从人类本质上来说,就是少女。
陆行州步伐沉重地回到办公室,在张爱玲的座位旁找到补眠的林又夕,走过去看着他欲言又止。
林又夕睁开眼睛,觉得身上汗毛乍竖,看着头顶上的人细声开口:“陆老师你为什么拿这样的眼神看我。”
陆行州并不觉得自己的眼神露骨,他只是现在心情有些复杂,双眉轻皱,看着他问:“你真的喜欢,那个年纪的女人?”
林又夕双手撑住后脑勺,下巴的线条稍稍绷紧道:“说什么喜欢不喜欢,怪不好意思的。”
陆行州站在原地,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惶恐的表情,哑声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那你到底,喜欢她哪儿了。”
林又夕试图让自己变得有艺术感一些,坐正了身体,捏着嗓子回答:“那就只是一种感觉,一种快乐平和的感觉,当你看见她,你的内心会变得宁静,不再怀念你做了个鸡的女神,不再担心你没有未来的明天,她艳的恰到好处,也纯的触目惊心,这不是一种世俗的感情,你能理解吗。”
陆行州不能理解,他觉得林又夕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