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2 / 2)
他也没有再推开她,反倒是一手抓着她,一手扶着墙,才勘勘走完了这最后十几步。
浴房常年热气弥漫,温暖芬芳,点着长明灯,常若凝已风餐露宿地奔波良久,扶着莫远之走进去便已觉得心旷神怡。
莫远之刚在温泉池沿上坐下,常若凝便心急地脱了衣物,跳入水中松开自己的一头秀发,任全身都浸入这温暖宜人的池水中。
她在温泉池中游了几个来回,见莫远之也已脱了衣服,进来坐在了台阶上,大半个身子都泡在热水之中,便喜滋滋地凑过去,细细地看着他俊朗面容,只觉得思念之苦此刻都化作了甜蜜。
“远之,我此次去西域带回的奇珍异宝,以后哪怕是一年只卖出一件,都够我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她半跪在池中,双手勾住了他腰柔声道,“以后……我再也不用出门了,可以日日陪着你了。”
莫远之慢慢抬起右手,抚上她的脸颊,“嫁给我这五年,可太辛苦你了。”
常若凝也抬手覆上他的手背,眼中柔情似水,“我从小舞刀弄枪,别的都不觉得苦,反倒似游山玩水一般,就只一件,出门在外时见不到你,可是夜夜都难以入眠。”
她长长一叹,又笑着说,“去西域的路如此难走,倒是你一个文弱书生,以前那许多趟,是如何走下来的?”
莫远之也淡然一笑,“当年我遇到艰难险阻时,总想着你一贯的喜欢游山玩水,待你嫁给我后,我便可以带你一起去西域寻宝,那么眼下吃的苦,便都是为你探路了,顿时便不觉得苦了。”
他眼光微微沉了一下,看向池中自己的双腿,“却没想到……还没成亲……我便……那些路,我怕是再也不能陪你走了。”
常若凝心疼非常,面上却仍旧笑着:“你也是太不解风情了,哪有人琢磨着带新婚夫人去西域战乱之地的。”她抓紧他手,“那些地方,不去也罢。以后咱们就专挑景色秀丽,草长莺飞的地方去玩便是了。”
莫远之嘴角带着一丝苦涩,“不管去哪里……我都还是要拖累你。阿凝,你……”
常若凝怕他又要难过,忙伸手抬他下巴,看着他英俊清雅的脸庞道:“远之,十四岁那年我在桃花林中见了你,便已经决定非你不嫁了。如今这五年……我便是梦想成真了,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
他动容地揽住她的纤腰,与她拥在一起,玉石般温润的声音回荡在温泉池中,“那年我十六岁,在桃花林中见到你之前,从未喜欢过哪个女孩,这五年……我也是梦想成真了。”
常若凝没再说话,只是靠在他肩头,两手沿着他的脊背缓缓往下摩挲。
莫远之五年前身受重伤,整个腰背和四肢碎了无数根骨头,骨髓也差点儿被震碎,全身上下几乎没剩一块完整的地方,心肺俱损,只凭一口气吊着,在床上躺了两年才能勉强坐起来,不得不以轮椅代步,直到今年才能站立行走。如今他虽然看起来已与常人无异,但身上仍留着密密麻麻的伤疤,甚是吓人。
但她眼见他渐渐好转,便觉得那些伤疤也算不得什么,反倒心里欢喜,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上他肩膀
他们二人分离数月,一旦见面便恨不得化在对方怀里,在温泉中腻了许久,直到莫远之已筋疲力尽,这才一起爬了出来,穿了衣服回到卧室。
常若凝扶他上床,自己则去点燃香薰暖笼。
莫宅地处温泉之谷,冬暖夏凉,此时外界正是盛夏,谷中却无半分燥热,反而如初秋一般天高气爽。只是此处早晚有些微凉,常人虽只需盖着薄被便可入睡,但莫远之经脉骨头全都是伤,最怕受凉,所以就寝之时必得将房内熏得暖意一片。
“阿凝……你热不热?”莫远之靠在床头,看她点着银丝木炭,燃好助眠的紫熏香,又盖好暖笼,放在床边。
常若凝在床侧坐下,甜甜一笑,刚沐浴过的脸色分外红润娇羞,“热啊。但抱着你便不热了。你身上凉凉的,好像小时纳凉抱着的竹夫人。啊,不对,你是竹相公……”
她刚要探头过去吻他,他却一偏头躲开了,“你头发还全湿着,快躺下,我替你擦干。”
“那便多谢相公了。”
常若凝笑嘻嘻地从他身上跨过去,在宽大的床上打横躺下,将头枕在莫远之双腿上,脑袋悬于床沿之外,一头瀑布般的黑色长发刚好垂在床侧,被暖笼一烘,登时冒起了热气。
莫远之坐直身子,一手拿着牛角梳,弯腰替她一下一下梳理长发。
他动作温柔异常,常若凝再被暖炉热气一蒸,几日未曾好好歇息的疲乏顿时涌了上来。
“好舒服。”她双眼已经开始朦胧,身子也渐渐放松。
“阿凝辛苦了。”他用另一只手拽到床上的锦丝薄被替她盖上,接着便触上她脸颊,如同哄孩子一般,沿着她光洁的额头反复抚摸,“睡吧。”
“不辛苦……”常若凝口齿模糊起来,“相公你才辛苦……”
她头发尚未全干便已沉沉睡去,朦胧中只感觉自己四肢百骸都泛着一股久违的温暖。
莫远之等她头发都干了,才俯身轻轻托起她脑袋,抱着她转了个方向,睡到了枕头上,自己也在她身边躺下。
常若凝在梦中醒了一下,伸臂搂住了他,还将他一条冰凉的腿夹在自己两腿中间,额头抵着他微凉的颈窝,喃喃地说:“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快睡吧,明日再说。”
他吹熄了蜡烛,却没有立时就睡,而是转头借着暖笼的一丝火光看她的脸。
常若凝原本肌肤雪白,这连月奔波,已是晒黑了不少。他握住她的柔荑,指尖一分一分地触着她手心,感觉她指根处也多了一抹薄茧,想来定是骑马紧握缰绳摩擦的缘故,心底酸疼一片,将她的小手放到唇边吻了吻,轻声道:“阿凝……我的小阿凝。”
她原已再度入睡了,在梦中听见他呼唤,却又睡意朦胧地应了一声,“嗯……阿远哥哥……”
他听得她本能地用儿时的昵称叫他,顿时百感交集,心潮翻涌,眼眶竟红了一红。
她说自己十四岁便认定了要嫁他,如今近十年过去了,他已变得如此残破不堪,而守在他身边的,也只有当年那娇滴滴,脆生生的小阿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