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徒懋(2 / 2)
明榭连着说了两次“分寸”之言,明煦明白这是祖父侍君半生的经验之言,谨慎记下。祖父没有与自己多说,明煦也就没再问,老老实实的领了旨去文华殿上班。他跟文华殿一些老大人不一样,只负责太子一个,每日下午花一个时辰与太子讲史,旁的东西例如为君之道什么的,还是那些胡子花白,混迹朝堂多年的老大人们在指导。
明煦负责基础知识的一部分,大儒们负责专业知识与思想政治教育。明煦无意深入东宫小集团,每日到点打卡,做个木得感情的授课机器,如此倒也相安无事。
过了几日,明煦渐渐适应节奏,讲课也愈发得心应手,在讲课之余偶尔细讲史,使课堂不那么枯燥无味,他书读的多,史书上寥寥几句都能讲出个完整来。
在明煦之前,为徒懋讲史的也是一位翰林,现下已经外放地方了。到了明煦接手功课,已经讲到了前朝,不同于上个夫子提起时多有贬义之词,明煦仍旧客观冷静,似乎讲的不是前朝,而是汉史,明史。
“明夫子,孤有不解,还请夫子解惑。”这日下了课,徒懋开口。
“殿下请讲。”明煦已经渐渐适应了这个自带山羊胡联想的称呼。
“汉元光年间,武帝下诏废后,使其退居长门宫,后立卫氏。”徒懋紧紧盯着明煦的眼睛:“都说读史明理,武帝与陈皇后少年夫妻,相互扶持多年,却因家奴卫氏废黜元后,明夫子说这是何理?”
明煦有些意外,他今日讲的是百年前的故事,徒懋“不解”的却是汉史,明显在这里等着他呢。
读过书的都知道汉武帝废黜陈阿娇是多方因素汇集的结果,怎么会是卫子夫的缘故,不过借口罢了。以太子接受的学识教育不该如此浅薄,那么他是想我如何回答呢?
“陈皇后出身尊贵,生性骄横,多年膝下无子,又不肯抚养后妃所出,武帝或为后嗣社稷计,令其退居长门宫。卫氏出身低微,应势而生,然以色侍君,焉能久矣。”明煦避重就轻,中规中矩。
但徒懋似乎挺满意这个回答,没再说什么,留下一句“谢明夫子指点”就走了。
“不敢当。”
从文华殿出来,又去翰林院待到酉时,这才到点回府。
回到院子,发现黛玉正与人说话,身边坐着一个年轻妇人。明煦没有进去,正巧雪雁出来换茶,遂叫到身边来:“你们奶奶有客?”
“回大爷,是荣国府的平儿姐姐来了,府上琏二奶奶叫她来问些事情。”
“既然是来问事情,缘何还未走?”已经酉时中了,难不成还要留下来用晚饭。
“平儿姐姐问的事情,奶奶也不晓得,说是等大爷回来了问问,平儿姐姐就留在这陪奶奶说话,说等大爷回来,听了消息再走。”雪雁有些不好意思,赖在主人家里不走,这般行事确实有些失礼,可平儿姐姐带着任务而来,不好空手而归。
明煦还欲再问,门里人已经听着了动静:“雪雁,可是承景回来了?”这是黛玉的询问声。
明煦直接跨步进去,坐到黛玉身边,“玉儿娘家来人,怎么没同我说,今日翰林院没什么事儿,早些回来也不当什么。”
平儿起身,笑道:“姑爷客气,我不过是我们奶奶跟前一个跑腿儿的,那里当得一句林姑娘娘家人,原是有些消息想问问姑爷,倒不曾多等。”
明煦看向黛玉,黛玉抿唇道:“舅舅今日听贵妃宫中传了太医,似乎大姐姐身体欠安,让人来问问咱们,有没有确信儿。”
平儿在旁边接话:“琏二爷打发了人去太医院询问,还没传回来信儿,二奶奶想着林姑爷在宫中,或许听着了些风声,打发我来问。”
其实是大老爷和东府珍老爷没门路,问不出信儿,又不好大张旗鼓,还是王熙凤灵机一动想到了明煦,让平儿来问问。
“不满你说,我虽在宫中,但是文华殿与翰林院两头跑,皆与后宫相隔甚远,不曾听说什么。”明煦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平姨娘,直接代称。
“林姑爷在宫中也不曾听说什么,这可如何是好?”平儿也没想到明煦这么干脆利索的说不知道,面上就是一慌,万一娘娘真出了什么不好,那家里老爷太太还不急死。
“不要慌,贵妃娘娘身居妃位,不论如何,皇上定会有所旨意,稍安勿躁。”明煦出言稳定她的情绪。
“是我失礼,叫姑娘与姑爷笑话了。”平儿强笑道:“我还得回去传话,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寻林姑娘说话。”
“姐姐慢走。”黛玉语含担忧,起身相送。
黛玉送完人回来,明煦拉了她的手走入内室,两人坐在床上,“贾府的娘娘可能真有不好。”明煦想到太子今日那一出,摩挲着黛玉的手斟酌道。
“明哥哥是察觉到了什么?”黛玉不觉得刚才明煦在说谎,他说不知道就是真的不知道,但应该是由见闻察觉出了什么,尚不能确定。
明煦将徒懋的问题说与黛玉听,完了道:“他今日与我说这个,语含怨气,或许是凤藻宫有什么,而皇上明显偏向贾妃。”
元春严格来说虽然是国公孙女,员外郎嫡女,但从资历上说确实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对于皇后嫡子的徒懋来说,元春是母后宫里的下人,如今风头竟压皇后一头,少年心里自然不平衡。
“元姐姐出身公府,太子殿下竟拿家奴做比。”黛玉小声道,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惊讶。
明煦好笑黛玉的关注点,无奈道:“小孩子心高气傲,言语难免偏激。”
“既如此,他可会因此迁怒与你?”黛玉眉头微皱。
明煦听了轻笑一声,捧着黛玉的脸,抚平眉间微微的皱褶,吻了吻妻子的鬓角:“卿卿甚得我心。”
清楚其中关联之后,先问的是他会不会受到影响,可不就是让人心悦么。
黛玉面色一红,拂开明煦的手,嗔怪道:“问你正经话呢。”
“尚不至于此。”明煦微眯了眼:“不会太久的。”后一句语声低不可闻。
黛玉没有细问,轻声道:“祖母那里怕是又不得清闲。”
“玉儿安心,老太太精明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