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晋江文学城正版(1 / 2)
二月里天气渐暖,惊蛰一过,春雷始鸣,天地万物都如被惊醒的冬虫复苏了。春草碧色,春水绿波,春山如髻,燕子飞还。京口城中东风娇软柳丝无力,百花初绽,满城的春光。
雨水才过的那几天,采绿的婚事便提上议程了。婚事是她自己同主人提的,那日桓微在窗下编竹简,窗外莺声燕语,东风轻浅,吹进许多落梅花瓣,她起身去关帘栊,便很自然地提起了郎君要把她许配给徐仲的事。
桓微手中的麻绳稍稍一滞,拂下泛黄竹简上零落的梅花,面无异色地接着编了下去:“也好,你年龄并不小了,徐将军虽然官阶尚微,然人品勇毅,来日必有可为。将你嫁给他,我很放心。只是……你当真愿意么?”
她话声清凌凌的,却无多少感情,说不出的冷漠。采绿心里忽然就空了。
女郎还是知道了。
她默然垂眸,语气淡淡地应:“使君做的媒,奴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桓微便点点头:“这也很好。”
“你的卖身契尚在长兄手里,来日回了建康,我再给你。”
心中却也清楚,她根本不需这一纸文书。
她声音还是这般冷冷清清拒人千里的,一屏一息之间,许多事已悄然改变。采绿跪下去,涩然开口:“多谢女郎成全。”
“起来吧。你我之间何须这些虚礼。”
她编书的动作未绝,也未再看采绿一眼。两人无言良久。采蓝从屋外抱着麻绳回来,在门外听见二人的对话,一下子懵了:“谁要嫁人?”
“女郎,是阿绿要嫁人么?”她把麻绳一放,急急奔至案前,惊慌极了,“这,这怎么能呢?您要是有孕了可如何是好啊……”
“没尊没卑的,什么‘如何是好’!有你这么回话的么?”采绿勃然变色。
二人共事多时,虽然采蓝一向心性懵懂,许多事都是采绿带着她,但她也从未有过如此的疾言厉色。采蓝霎时十分委屈:“我许多事都做不好,你走了,谁来服侍女郎啊?”
要是再添了小主子,她一个人,怎么能?院子里的婢子虽多,可都是进不得这屋的。
这一回倒是桓微答她话了,把编好的竹简往案头一搁,嗓音柔柔的,微笑着执过她的手:“千里搭长棚,自古无不散的筵席。阿绿走了,不是还有你吗。”
“我……”
她话里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采蓝也知此事怕是无从更改了,失望得很,又埋怨采绿在此关头出嫁,登时泪盈双睫,呜呜地哭了:“阿蓝不嫁人,阿蓝永远侍奉女郎!”
小丫头言中颇有指责采绿之意,采绿哑然无言。桓微却一笑,递过自己的帕子,“傻丫头,女子哪有不嫁人的啊。”
二婢性格各异,一个天真懵懂,一个深沉谨厚。她倚重采绿,情感上却是更贴近采蓝,养妹子一般,替她把眼泪擦净了。又微笑着唤采绿:“说起来,我还不知你的本来名字呢。你既嫁了人,就恢复本来的名姓吧。”
采绿更知前事已无法更改,婉顺地垂着头答:“婢子姓段,家中排行第二,无名。”
原来是辽西的段部鲜卑。
她眼中笑意闪了闪,没再问什么,继续编着手中的书。采绿站在窗下,怔怔看着窗外燕子穿梁筑巢、飞花如雨,突然间很悲凉地想到:翩翩堂前燕,冬藏春来见。天下之大,竟无一处可容她安身了。
二月十五,宜嫁娶,宜安宅。
采绿没有娘家,出嫁之地就挑在了刺史府。婚礼是桓微亲自操办的,主仆一场,她自拿体己补贴,给她做了足套的嫁衣嫁鞋障面扇,也搭了青庐邀府中的众人热热闹闹办了婚宴,并不因为她是个婢子而轻视她。
吹吹打打闹了半日,待徐仲来接已是黄昏,迎亲的都是西府军和京口军的将士,因采绿是江北人,便按江北风俗设了火盆,齐声在府门外催新妇子出来。厅中,采绿最后拜别了女郎:“阿绿此去,不知何日才能回来再侍奉女郎,万望女郎珍重,同郎君和和美美,瓜瓞绵绵。”
桓微隐约觉得她是个要走的意思,心里突突跳着,美目流盼把四周望了一遭。谢沂仍在军中还未回来,庞杂婢仆都候在屋外,屋中侍奉的只采蓝和九黎。采蓝还是眼泪汪汪的只会哭,依依不舍地拉着采绿织金绣芙蓉的袖脚,九黎则面无表情不曾听见的样子。她微微点头:“你去吧。”
竟是没有半分留恋之意。
采绿心头说不出的失望,深呼吸一口,再度拜别便出去了。倩秀身影如一朵红云消失在庭院,爆竹声又起,夹杂着吹吹打打很快填满整个庭院。桓微起身照例送到门口,眼角却渐渐地湿润了。
采绿到底跟了她这么久,虽是细作,却也尽心待她的。这会儿真送了人出去,她心中亦是不好受。
罢了。她在心中劝慰自己,不过一个婢子而已。桓微郁郁叹了口气,转身返回,足下却一阵发软。九黎眼疾手快地把她扶住,采蓝慌慌张张地上前来扶,忧声问:“女郎?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