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北戎小王(2 / 2)
说实话,陆弘景是满不情愿出这趟公差的。虎牢关之外霜雪漫天,冻死人!而且还有个不好打发的人在那儿等着!
可,军令如山,任你说千道万,终究得去。
与北戎那边定好了日子,就在阴历二十一,今儿个都十八了,收拾收拾行装,马上就得上路。干儿子也渐渐习惯他这种被窝卷儿都没焐热,就立马开拔的行事风格了,都不用费心思哄,让乖乖在家就乖乖在家,不像老张家那个四岁的屁孩儿,一听说他爹要出远门,即刻赖地上撒泼,老张哄得屁滚尿流了,人家还不买账!
所以说么,干儿子,还是得认那大点儿的、懂事的才好。
谁曾想他那“懂事”的干儿子,当天夜里就照他脸上甩了个暗巴掌!
怎么的呢?原来龙湛当面乖乖,一转身他就抓了几件衣衫,打了包袱,远远跟在他们后边,尾巴似的随着去了!走了一整天,他居然没跟丢,要不是有个兵半夜出来尿尿,无意间撞见他,把他当细作逮了,说不定他能一直随到北戎境内!
这脸打的!还不能说他!
陆弘景暗暗蹙眉咬牙,他咬牙切齿地打哈哈:“嚯!臭小子多大了,还离不得人?!谁说干的不如亲的,这不是怕我出啥意外么,居然这么有主意,暗里跟过来护着我!”
旁的人听了只觉得他一半是臭美,一半是实情——也不见得是离不得他,是怕他死了,没了一张现成的饭票!
龙湛听了个两三成,大概齐知道“离不得人”和“护我”,他觉得对着呢,就迟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就是这个意思。陆弘景见了没别的想头,就想暴【卒瓦】(cèi)他一顿——让你不晓事!让你跟着过来往狼窝里跑!让你吃饱了撑的!
暴卒瓦只能是想想,都十来岁了,又不是三四岁的奶娃娃,挨揍不好看!
那也不能就这么轻饶了他!
干爹咬牙切齿地打着哈哈对干儿子招手:“来,你随我来。”
干儿子挺乖乖,跟着干爹进到黑黢黢、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山老林当中,心里忐忑,脚底下高高低低地走了一会儿,前边的人忽然停下,兜头给了他一个大巴掌,“你跟来做啥?!这山里虎豹虫蛇,兴许还有歹人出没,天明了就进到北戎地界,一没度牒二没拳脚功夫,你护得了自己周全么?就这么悄默声地跟着来,你是缺心眼儿啊还是怎么的?!”,本来他要说“你是想死啊还是怎么的?!”,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吉利,硬生生改了口,成了“缺心眼儿”。缺心眼儿总好过“死”,他见过太多的“死”,疲倦腻烦了,就愿人人都好好活着,也愿看那开得热烈的花儿,长得葱茏的草木,一切生机他都愿意搁心里存着,日后碰到不那么好看的死,能把这些热烈的生拿出来遮挡一阵,心里别那么难受。
可惜他说的这一大串话,龙湛只懂了最不曲折、最无忧思的“你跟来做啥”,庆朝话他大舌头,于是便用北戎话呜哩哇啦地一通好辩,嗓音和语调互相打架,分寸早没了,只剩个急。他着急忙慌地想让他知道自己没有旁的心思,就是要护他。
两人黑天里站着,相互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听得见对方的急。
龙湛说到最后,调子打了个趔趄,不知道的只当是喉咙发干,梗了一下,他自己知道,那其实是一个压抑的、小小的哽咽,孤苦无依之人,舍不得刚到手的依傍,拼着死活要跟来同生共死的那一种决绝。
急到走投无路,龙湛在黑天中稳准狠地捉住了陆弘景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