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2 / 2）
……
齐王李芮踏上层层高阶，推开漆红殿门，夕阳沉沉，溢入殿中，天子转过头来，看向他。
“芮儿，”天子向他招手，“过来。”
齐王看着天子阴沉的面色，不明所以，困惑地走上前去，在天子跟前跪下。
天子抚过他的发顶，久久地没有说话。
齐王心中有些不安，抬起头，却发现殿下所有的内侍和宫人都被遣开了，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二人。
“芮儿，”天子开口，说出来的第一句话是，“太子无德，朕欲立你储君。”
齐王猛地睁大双眼，一脸惧色，甚至对着天子磕起头：“父皇三思啊！储君之位，事关社稷，岂可轻言废立之事？！且不说立嫡以长，儿臣无才无德，实在不敢垂涎东宫之位！”
他把头磕得很响，天子垂眼间甚至能看见他额头上瘀血的青痕。
天子一动不动，仿佛在打量自己的这个儿子是否口是心非。
齐王将头磕的更响了。
天子问他：“你知不知道储君之位意味着什么？”
齐王抬起头，犹豫片刻：“儿臣……才能不足……”
天子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让齐王感到一阵头皮发凉，“芮儿，你不是才识不够。你是……胆识不足。”
天子轻若鸿毛的一句话，像是给一切一锤定音。
齐王跪在原地，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望向父亲地脸上写满了彷徨。
天子从榻上站起了身，缓缓几步，走到齐王身后。齐王跪在地上，看不清楚父亲的神色，却从来不曾像这一刻一般，清晰地感受到父亲沉重的叹息和蹒跚步伐里的苍老——可他一刻，他又忽然想起，他的父亲也不过是临近不惑之年。
天子又走回了他跟前：“权力，是整个天下，是美人，是财宝，是至亲至爱之人无忧无虑的屏障。拥有权力，才能拥有这一切。”
天子垂下头来看他：“你不是想向朕求娶陆寄英的女儿么？你若成为了储君，这一切便是理所当然的事。”
齐王的鼻翼已经沁出了汗珠，说话也开始带着颤音：“儿臣不成的……皇后娘娘不会放过我的。”
天子笑了，而后狠狠地将他从地上揪起来：“你连自己喜欢的小娘子尚且不敢求娶，我又要怎么指望你胆敢和杜家作对？！”
在这句话之后，天子松开手，长啸一声：“天要亡我李室！”
齐王伏在地上，随着天子的话，痛哭起来。
父子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悲恸难解中，谁也没有意识到屋门外微微探近又立刻肃直了的身影，一闪而过。
……
郭淹没想到再见陆明衍，自己身陷囹圄，形容狼狈不堪，而他俊秀依然，风度不减。
那日郭淹上书之后，就有言官弹劾他在家中私藏甲胄，意图不轨，郭淹自认问心无愧，因而当马元中指使千牛卫搜查他的府邸的时候，他甚至拱手相请——郭淹的祖父在德宗皇帝的时候官至尚书仆射，死后更是被追认三公，郭淹本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荫官，从小就不带好好读书的那种，因为竟然一时间忘记了这世界上还有过赵高指鹿为马的故事。
现在想来，郭淹不由感到一阵后悔。
陆明衍穿着一件黑色鹤羽大氅，拢的严严实实地走进牢中，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一件懊丧的模样。
嘴角破开了，眼底是鸦青色，脸上肿了一大块，囚服上都是血渍，除此之外，其他的竟然都还好。
陆明衍笑了，“杜皇后可真是大胆，她就不怕陛下他日打算嘉奖你时找不着人。”
郭淹扯了扯嘴角，然后被嘴上的上痛得“滋”了一声，他捂着一侧脸颊，不徐不疾地道：“陛下心里指不定多恨我呢。”
陆明衍笑了一下，这句话倒是真的，杜皇后此刻对郭淹恨之入骨，天子对于揭破真相的郭淹也未必就会有所感激——尤其是他一时半会无法废储，于是更为迁怒。
陆明衍深深的看了一眼蜷在角落的稻草堆上的郭淹，斟酌片刻：“杜皇后已经吩咐了狱卒，今夜便鸠杀你。郭大人——你后悔么。”
郭淹微微直起身，抬头去看他，有片刻的沉默：“要说没有，那也是假的。当时杜皇后的人到我家威逼利诱，我只觉得一时间气血上涌，怎么也不能眼见惠帝之事重现啊。谁知道，东宫还是东宫。”
他躺回发霉稻草堆上，继续道：“不过也无所谓了，我从小就不是会读书的料，如今家中父母又都已经不在，妻儿也没有，一条光棍，死就死吧。”
又瞄了陆明衍一眼：“只是不知道日后能不能劳烦陆大人给我烧点纸钱，不然黄泉路上，遇到小鬼讨钱，囊中羞涩就不好了。”
陆明衍不置可否：“鄙人杨安。”
郭淹又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好不容易笑完了，就听陆明衍对他说：“还是别了，眼下连年灾荒战乱，黄泉路上行客已然太多了。郭大人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说着扬手，拍了一下。两个狱卒依声钻了进来，在郭淹的不可置信中，解开他手上的枷锁。
郭淹眼见两个平日对自己百般刁难的狱卒此刻在陆明衍面前却是无比的谄媚。两个狱卒曲躬卑膝，压低的声音里恭维之意浓重：“大人放心好了，牢中多的是万恶不赦之徒，随便哪一个来充数，天亮之前一把火将牢房烧了，不惧是谁，都挑不出错处。”
直到被陆明衍带上马车，又一次驶入沉重的夜色，郭淹都没回过神来。
他问陆明衍：“你是怎么令他们背叛杜皇后的。”
陆明衍笑：“背叛？无非是权力令人畏惧，钱财令人铤而走险。郭大人，我可是足足费了一千金。”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配角其实又可恨，又可怜。越写越喜欢男女主，果然是亲妈眼里自己的孩子永远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