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1 / 2)
事隔经年,我仍记得当时我再见到沈赋的时候怒火中烧的狼狈样子。沈赋隔着长久的年月和过去站在那里,任我无论是怎样愤恨的望着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我的胸膛起伏,急急的攥紧自己的拳头,深呼吸片刻,突然的快步上前,站到沈赋的跟前,拽住他的衣领。
他比我高不少。我居然要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够到他的衣领。这副样子,外人看来真是滑稽又狼狈。
“你怎么敢——”旁边的男人心中想必一定警铃大作,慌张的走上前去,手将将要触碰到我的外套时,沈赋就挥手把他的打下去,凉凉的在我面前说:“张秘书,你先走吧。这边没你的事情了。”
“可是——”张秘书迟疑再迟疑,终究犟不过自家的领导,最后一跺脚,还是走了。
皮鞋踩在泥面上的声音比指甲划在黑板上的还要尖锐刺耳万倍亿倍。我的手还抵在沈赋的脖颈处,指间是他温热的体温。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我原本还觉得七年过去了,你是不是又遇见了周博衍那样的人。但现在看到你这样的反应,倒是不担心了。”
“沈九思,”他说,“不知不觉,我们没有见面的时间都快比我们认识以后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片刻后又低下头,手慢慢垂下来。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面对他时这样极端的反应,是因为我恨他。极端的恨意的存在本身就是荒谬,除了一种可能,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是你让他们把孤儿院拆掉的?”我问。
沈赋俯下身子来,在我耳边轻轻道:“我哪有这么大的权力。”
“……”
谁知他又轻飘飘的接了几句:“不过是和有权力这么做的人讲了几句而已。”
我气急反笑:“怎么?是你半夜睡醒起来突然恨我恨得牙痒痒,所以一定要把孤儿院拆掉?”我不知为什么,声音都哑起来,“你非要把我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家拆掉?”
“没有人会好几年都不回家。”他说。
我紧咬牙关,恶狠狠道:“我没有家!”
那盒许久以前被扔在垃圾桶里的巧克力此刻突然可怜的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想起它,想起抱着自己的背包站在火车车厢里、因为担心小偷所以彻夜未眠的自己,再度重复道:“我没有家。”
然后下巴就被他用手指紧紧的捏住。我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手,抬起脚尖,仰着脖子看他,看见他自见面以来就不露丝毫情绪的面色终于流露出一丝不善,指尖越发用力,直至发白,说:“你真当这几年往我的卡里转的那点破钱之后我们就两清了?”
我说:“你要是觉得不够,再给我几年的时间,我会都还给你的。”
“呵,”他轻轻嗤笑一声,“我再怎么说,也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到最后就拿钱来搪塞我?”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我再也忍不住自己行将崩溃的情绪,另一只手也跟上来紧攥住沈赋的手腕。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又回到了七年前高考之后的那一天。痛苦、绝望、纠缠、不甘、放弃,我足足做了十年的准备。在这十年里的每一天,我睁开眼、临睡前,反复叮嘱自己的事情就是忘了他、忘了他、忘了他!但那些该死的情绪反复无常,网般纠缠,最后剩下的全然只有恨意。
那些恨意就这样在每一年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堆积在我的身体里,在这一刻随着我吼了出来:“那你让我该怎么办?”
这样的话好像几年前就说过,真是句老套的台词。
沈赋松开了我,任由我自己慢慢的滑下去,坐到地上。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我总是不能理解在里面的一些演员的表演,想他们为什么在哭的时候总要这么大声,像婴儿一样面目狰狞,又丑又难听。可如今同样的情况放到我身上,我所有能做的好像只有比那些演员更加的不顾形象。
就像此时此刻,我瘫坐在地上,是连在孤儿院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嚎啕大哭。毕业以后的这么多年过来,我被房东扫地出门过,也在火车站被迎面撞上的陌生人骗走过自己的全部现金。但在那些时候,我一次都没有哭过。
一次都没有过。
可是现在,我这样狼狈的坐在地上,这样的声嘶力竭。面前的沈赋只静静的站着,一言不发。一言不发就好,我再没有心力去应付他说的第二句话。
脸上被满是硬茧的手掌抚过,泪水被短暂的抹去,重又流过我的脸颊。沈赋的脸在我的眼前模糊着,声音却异常的清晰的响在我的耳侧:“你以前都没哭的这么厉害过,怎么工作了这么久,越来越孩子气了?”
我打开他靠近过来的手,侧过身对着他,闷声道:“别碰我。”
他听话的朝后退一步,看着我在他面前狼狈的哽咽,沉默半天,突然冒出来一句:“你就在白城工作吧。”
我气急反笑:“你这是什么意思?几年之前推开我,现在又要我回来?怎么,你还没和你那位未婚妻结婚吗?”
“没有。”
沈赋干脆利落的两个字让我猛然间抬起头来,有些发怔地看着他。他苦笑着,蹲在地上,视线和此时的我持平:“你在白城呆一段时间,就当是还这些年的钱了,行吗?”
“就这一段时间。”许是见我不作声,他又沉着声音道:“这之后你和我之间就两清了。”
“两清?”我重复一遍这两个字,突然自顾自的笑起来,上齿抵着下牙,从喉咙挤出几个字来,“好,一言为定。”
奶茶店里冷冷清清,全然浪费了老板娘最近费了心思摆上去的桌椅。尚琪华坐在我的对面,还像高中的时候一样非要咬一口吸管才开始喝奶茶。奶茶“咕嘟咕嘟”地顺着吸管滑上去,尚琪华惬意的眯起眼睛,问:“我说你几年怎么都不肯回白城,怎么突然又要在这儿租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