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1 / 2)
夏日炎炎,海风卷携水汽,自东南向西北扫荡过去,狠狠撞上顶天山南麓,湿热水雾蔓延,爬上连绵顶天山,被山脉锁住,久久不散。迷迷茫茫,似乎永不能消散的白雾之间,绿森森山脉蜿蜒,雾气薄弱之处,隐约可见片片棕色屋脊屋檐点缀在绿意之中。
顶天山山脚之下,侵离江流水潺潺,在古木山脉之间横穿而过,忽然,一声尖锐悠长的呐喊穿破林间。山腰层层绿叶忽然簌簌响动起来,冷光点点闪过,一棵老树树干之后,有一人站了出来,放下手中弓箭,抬手拢到嘴边,发出一声悠长的高声呼喊应答。
呼喊之声回荡在山谷之中,江水之上,忽地出现了几条竹制小舟,轻船快桨,沿着侵离江,朝着顶天山深处开去。船头破开江上白雾,船头站着一个短发齐耳的中年男人,他上身未着一缕,只在腰间围着纹绣蓝布,后背连着双臂,尽是青黑龙蛇纹身,双龙头交缠在背,两条龙尾盘住了双臂,一路蔓延,消失在紧握弯刀的手上。
船队甫一停泊在岸边,山坡小道便有背着长弓的青年结队迎上来,恭恭敬敬等着船上的上岸,齐齐倒握弯刀,喊了一声“木伯”。
越木手臂一动,将弯刀收在身后,重重嗯了一声,领着身后的士兵,钻入密林之中,往山腰走去。爬到山腰,穿过一片阔叶绿林,便见到前头硬木围栏围了三四层,内里三四座高台岗哨,上头越族士兵弩机高架,正对着来路。过了岗哨,沿着山路而去,接连都是越族的干栏房屋。士兵紧跟在越木身后,一路往中央最大那座越裳主楼走去。
越木一走到主楼木屋之前,竹楼梯下的士兵当即弯刀一架,拦住了他的去路。男人抽出腰后弯刀,随手丢到一遍,抬脚往两张弯刀的刀面上一踹,大步迈上木楼。
木楼二层,要比地面干爽畅快得多,此刻的二楼正厅之上,只见越裳侯越山眯着双眼,闲闲倚坐在上首,身旁两个侍女低着头,手中扇子一刻不停地扇动着为他纳凉。越木走到大厅中央地时候,身后正有个侍女捧着果盘上来,走到越山身前恭敬跪下,双手托举着果盘,超过头顶。
越山仍旧闭着眼,伸手摸向果盘,取了一枚黄杏,正要放入口中。
“阿爸。”
越山的手一顿,眼皮这才缓缓抬起,看见儿子站着不远处,双手背在身后,日光从他背后打进来,在那精壮的身体周围投出一圈光晕,竟一瞬叫这位尚且算不上年老的越裳侯,生出了一丝丝惧怕的意味来。
越山喉头轻轻滚动一下,压下心中情绪,开口是一片漫不经心,“从西瓯回来了?”说着,随手将黄杏丢入口中。
越木颔首,“按照阿爸说的,去了西瓯一趟。西瓯那边,倒是没有什么与越裳一起攻打蜀泮的意思,几个月前,秦人赵佗率兵打下了他们郁水以南的地方,如今西瓯还指望着蜀泮给他们出头。”
越山冷哼一声,“西瓯那帮人,没胆的老鼠,活该他们被秦兵打得满地跑。阿木,你……”
“阿爸。”越木目光锐利,直直打断越山的话,毫无避讳,问道:“阿木在回来的路上,听说那个秦人赵佗,娶了我越裳部的女子?”
厅中一瞬寂静,连打扇子的侍女,手中的扇子也停顿了一刻,那果盘中的黄杏抖了抖。越山敞露的胸膛微微起伏两下,说道:“按照他们秦人的礼节,明天,阿枝会回来看你。秦人已经送过信来了。”
“阿爸!”越木面色一瞬铁青,双手握拳啪啪作响,“我不在,阿爸怎么可以这样就将阿枝嫁出去!”
哐当一声,婢女一声尖叫,摔倒在一旁,厅堂之上,黄杏滚落一地。两旁的侍女也吓着了,将扇子收在身前,退到一旁,只瑟瑟发抖地跪着,大气都不敢出。
越山从地上站起来,与越木平视,抬脚踢开脚边的果盘,“什么可以不可以的!一点都不知道大局,螺城!我越裳部的都城!却被他蜀泮夺去,硬生生占了这么多年!赵佗手握秦国强兵,若是能助我打蜀泮,何愁夺不回螺城!”
越木咬紧牙,下颌线绷紧,肩膀连着胸膛起起伏伏,隐忍半晌,才开口:“阿枝出嫁,多久了?”
越山转过身,背对着越木,冷冷回道:“五天。”
“五天?!”越木一瞬暴怒,双眼登时通红,“按照秦人的礼法,新婚第二日就要回门归宁,五天?我的阿枝还有命在?只怕明天赵佗口中的回门,便是他秦兵来攻打我越裳的日子!”
上首的越山一动不动,没有丝毫要安慰越木的意思,如果一座冰冷无情的大山,只叫越木喘不过气来。越木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沉沉带着沙哑,“阿枝的阿妈生下她就走了,我唯有这一个女儿,即便赵佗真心要与越裳一同打蜀泮,给他什么不行?非要将我的命给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