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1 / 2)
精铁秦剑架在脖子前头,身下是青石地砖,越枝双眼中未见半分恐惧,却是实实在在的震惊,只能直直看着身前站着的男人,目光一分一毫都移不开去。明明白白是那张她熟悉的面容,此刻那冷酷眉眼却分毫不是她见过的模样。
男人目光不比冷刃柔和半分,只叫越枝一瞬噤声,再不敢贸然开口。
“带下去,杀……”
越枝瞳孔一缩,看向男人身边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兵士。少年兵士面色涨红,胸膛疾速起伏,右手已经紧紧握在了腰间铁剑的剑柄上,双眼也是狠狠瞪着她,仿佛要立刻扑上来将她扒皮抽筋一般。
“慢!”
男人一声呵斥,让少年兵士一股气憋在胸口,终于还是退后一步,只按着腰间的剑柄,再不说话。男人目光停在越枝身上,也没动过一分,抿着苍白的双唇看了她半晌,冷冷哼了一声,“派人看守,不得出差错!”
说完,男人手掌紧紧捂在自己的肩头,大步流星,往外走了出去。身边铁剑停了半晌,冷光微动,终于回归剑鞘,脚步沉沉,只听见轻甲摩擦,渐渐走远。少年兵士脚步却还没有挪动,等到其他兵士都退了出去,才往前走到越枝身前,居高临下。
“不自量力,蛮夷。”
越枝刚刚才听清,那少年兵士已经迈步出了屋子,身后木门重重关上,金属锁链声沉重响了几下,啪嗒一声,万物重归寂静。
蛮夷?
越枝满脑子嗡嗡作响,只剩下这两个字。
什么蛮夷?打小唱着“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枝花”长大的越枝,妥妥羡慕着少数民族高考加分长大的越枝,自认字以来,第一次被人骂作“蛮夷”。
慢着……越枝心中咯噔一跳,低头就看见那柄被丢开的匕首。刀柄上龙蛇环绕,纵使染着血迹,也还是没有掩盖住青铜的金属光芒。跟着父亲在博物馆泡大的越枝,只需这一眼,便认出这丝毫不是汉民族的纹饰。
越枝浑身颤抖,抬眼望向屋子四周,漆木矮床,木案凭几,青铜油灯。每看多一眼,越枝的脊背就凉一分,撑着冰凉的地砖从地上爬起来,扑到屋子正中那木案上,细细看上头的的浮雕,边角的榫卯,吓得将双手抽回来,用袖子将沾上去的血污擦干净。
一分一毫,都不是现代能造出来的,许多样式纹刻,都是越枝见都未见过的。越枝踉跄两下,跌坐在地上,愣了许久,双唇颤抖,“我的天啊……”
越枝喉头轻轻滚动,坐在地上环视屋内,连杯沿箱角都不曾放过。垂膝而坐尚未盛行,宋代之前。军队铁器配给充足,不是战国。秦汉晋唐,倒底上天将她丢到了哪一代呢?
越枝垂眸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小心翼翼地抬起右手,用没有沾上血迹的左手,轻轻抚摸上去,指尖擦过布料。上头纹路花样简朴,可手上触感却是丝滑挺韧,明明白白是绸布锻料,不论是秦汉晋唐中的哪一朝,这广袖曲裾,都不是少数民族的服饰。
屋内灯光昏暗,她低下头,想细看衣服上的纹路。只听叮当一声,头上早已有点松动的发饰掉落在地。鬓发一瞬散乱,发梢下垂,刚刚到越枝的脸旁。
越枝捏住眼前的一缕头发,抬起左手从头顶往下摸,发现自己的头发最长只到肩胛骨,心中一惊,方才那少年兵士口中的“蛮夷”二字腾腾从脑海中跳将出来,越枝撩起右臂的广袖,一看手臂,只见上头墨黑花纹遍布,纹的是龙蛇云月,正如方才那把匕首刀柄上的花样,从手腕开始,一路蔓延到越枝袖口高高撩起的地方,往内,应该还有。
那个少年兵士并不是胡言乱语,如今的越枝,还真真正正是他口中那些断发纹身的“蛮夷”。
越枝长长叹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断发纹身,是古越族的特称,南方炎热,所以断发,原始崇拜,所以纹身。可是,“她”一个古越族少女,为什么会穿着汉人的衣服,出现在汉人的屋室里呢?还是这样穿着红嫁衣,方才那个男人,也是一身红衣黑袍。即便是在古越族被纳入华夏的汉朝,汉越通婚,也是稀少。
这个男人,有房,还有兵,娶越族女?而且……越枝看向那把匕首,盯着上头的干涸变黑的血痕,想起他捂着自己的伤口,压着愤怒大步离去……这个越族女,还想杀他?连他身边的那个少年兵士都看不过去了,他自己却没什么反应。
不对劲啊,越枝想不通,总不会是什么霸道将军强抢民女的戏份吧?更不对劲的是,怎么那人,跟她的师兄容坤长得这么像?前世今生?因果轮回?还是,这只是越枝她自己的一场梦?
越枝抬手就要往自己的手臂掐过去,却听身后门外铜锁铛铛作响。越枝一瞬回神,双眼盯着门口,金属声响停下,门吱哑打开,先入眼中的是素色裙摆,长裙广袖,是个汉族女子,越枝抬眼,瞧见她手上端着一个木盘,盘中似是放着一个铜碗。
那女子面色苍白,双手带着木盘和铜碗一块儿颤抖,人是踏进屋子里来了,却是不敢瞧越枝,眼眸垂着,捏紧木盘急急往越枝那边走,蹲下身子将木盘放在地上,抬脚扭头就要往外走。
越枝眉心一跳,当即抓起掉在地上的发簪子,捞起裙子追过去。那女子被她吓着,拔腿就要逃,却被越枝追上来捉住手腕,吓得当即哭出来,张嘴就要喊人,声音还没出口,只觉手心一凉,低头,只见越枝将簪子塞到她的手中握住,抬眼,便看见越枝双眼带着祈求,文文弱弱,并不像是外头说得那样可怖。
那女子抿着唇,先是一愣,接着回神来,扯着手臂就要逃。
越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是攥住她手腕,又是抱住她大腿,“姐姐你别怕,我只问你几个问题,绝不伤你,你答完我就让你走!”越枝说完,当即放开她,膝行往后退了几步,双手叠在膝头,望着那女子,声音柔软尽是诚恳,“只求姐姐答我两句话而已,外头都是兵士,姐姐大喊一声,立刻就能平安,我只求两句话罢了!”越枝低下头,只看着地面石砖,视线中那点素色衣裙微微动了动,却并没有别的声响发出来,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幽静的屋室里头格外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