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去珠(2 / 2)
澄观点头,捻着胸口精光内敛的佛珠打断了芍药的话:“知道了,巧桂的事我来处理,你安心照顾三公主。若再有旁的宫娥进来滴翠宫,老规矩,先告诉我。”国师的脸阴沉沉的,芍药只虚虚瞟到一眼,莫名地,脊背便生出一阵寒意。巧桂是两天前才来滴翠宫当差的,不过一个照面便被国师给提溜了出来。
芍药想,巧桂怕是活不过今晚了。她急忙点头,对着澄观躬身应承,言辞也愈发小心翼翼起来。
澄观再与芍药交代了几句仔细照顾魏清漪的话后,离开了滴翠宫,他独自一人于垂廊斗拱间疾行,风吹起他的宽袍大袖在身后飒飒作响。
澄观直奔永乐殿,远远地,有黄门看见澄观来了,便飞快地转身去往后殿通禀。
宫娥们沿路向澄观行礼,澄观脚下不停直奔后殿。
魏铉正陪着他的皇后陈景兰吃贡橙,鲜嫩饱满的橙肉汁水泛滥,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魏铉用手剥开橙瓣后,用碟子盛了,再用小刀分割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亲手喂给身旁的皇后吃。见澄观进来,魏铉很快放下了手中的碟,自座位上起身,朝澄观的方向迎了上去:
“国师,三公主她……怎样?”
魏铉望向澄观,一脸忧色。
澄观于魏铉身前三尺开外止步,躬身答道:
“陛下放心,三公主还是从前那个三公主。流言蜚语尔,陛下不足为虑。”
“真的?”魏铉激动,他忍不住朝澄观身边疾行两步,又踯躅着止步。
“她……她真的没有......没有怪朕?”
“毕竟朕曾经亲口答应过她,留拓跋沣一条性命,可是到最后,朕……”
魏铉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说到最后,他低下了头,一脸颓唐。
“陛下。”澄观朝魏铉合十。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不说远了,咱大魏自己的复兴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佐证吗?”
澄观垂着眼,语气淡然,拿魏家自己的例子把魏铉堵得一噎。
从理论上来讲,澄观的主张很正确,拓跋沣失败的唯一原因,就是没有把大魏的遗老遗少赶尽杀绝。但是还有一点,澄观没有说:
澄观也是有私心的,压垮他自己心墙那最后一根稻草,其实只是拓跋沣于昌都最终兵败时,魏清漪执意要陪着拓跋沣出逃西域。
可是魏铉很痛苦,从收到魏清漪要回东都的消息开始,整整两个月,他都没有再来过陈景兰的永乐宫。而昨日自西门接回魏清漪后,魏铉更是一夜未睡。
见魏铉如此自责,一直在一旁默默吃橙子的皇后陈景兰直起身来,走到魏铉的身边。
“陛下......”
陈景兰温柔地唤他。
“陛下,您是皇帝,您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了我大魏国的抉择,旁人都应该无条件遵从,而不是反过来,您去考虑别人的感受。哪怕她是三公主,也不能例外……”
“陛下,既然五年前,三公主能做出那样的决定,就说明三公主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不过区区一点委屈,臣妾相信,公主她一定能承受得下来的。”
陈景兰目光如水,沉静中带着果决:“三公主是魏家的人,决计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对陛下您怀恨在心的。如若三公主会因为鲜卑狗的事与陛下翻脸......”
陈景兰顿住了口,她看见魏铉瞬间变得铁青的脸,和向她刺来的冰冷的眼神。
陈景兰垂下了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知道自己的话已经点到了,魏铉他定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不光行动上不敢,就连思想上,也一定会践行他作为魏氏嫡孙的最高行为准则。
陈景兰扬起嘴角,佯作轻松状,抬起手来冲自己的嘴上虚虚一砸:
“臣妾失言了,还望陛下恕罪……臣妾只是看陛下寝食难安,一心想让陛下放宽心……”
许是察觉自己的表现的确过于紧张,魏铉忙舒缓了脸上的表情,对着陈景兰大度地一摆手:
“皇后哪里话,铉怎会怪你?皇后说得对,三公主她理应替朕感到高兴才对,朕怎能如此杞人忧天,反倒往三公主头上泼脏水?”
陈景兰笑,“陛下说得是。”
澄观没有说话,他站在一旁,冷眼看那陈景兰将魏铉再度成功“安抚”。
魏铉收了心,澄观也要离开了,他向帝后二人道了别,退出了永乐殿。
......
晚宴在凤扬殿举行,此事虽是由内务府承办,澄观依然想自己亲自去看看。
这是魏氏兄妹阔别多年后的第一次聚餐,他希望能给魏清漪带来家的感觉。
走在去凤扬殿的路上,澄观一路大步流星,却一直双眉紧锁。
魏铉担忧到夜不能寐,澄观又何尝不是如此?
打败拓跋沣,是澄观毕生的追求,在魏清漪离开的这五年里,他做梦都在想怎样把那卑贱的鲜卑人给踩在脚下。
如今,他成功了。
他不仅杀死了拓跋沣,还成功接回了魏清漪。
既然魏清漪都回家了。
可不知为何,他这心里却如此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