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春韶(1 / 2)
喊声传来的时候,姜惗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愕然转望的那一霎,赤红色的焰头随着刺耳的坍裂声,在人群中冲天蹿起数丈高,浓烟滚滚,呛鼻的焦味熏得人掩息不及,一阵气窒。
事起突然,片刻之前还到处一片燕乐升平,欢笑如潮的西苑登时乱了营,那些平日里朱紫加身的朝臣女眷们仓惶跑出彩棚水榭,没命似的四散奔逃。
原来真的走了水!
可寒食节尚未过完,宫中照规矩一概不准举火,更别说是庆典上,况且现下也不是掌灯上烛的时候,大白天平白无故的怎么会起了火?
姜惗正在犯疑,猛地想起祖父和爹娘他们,心一下子被揪紧了,探着脑袋朝那边张望,手里攥起两把汗来。
“公主,咱们快些走吧。”
身边的老宫人这时已赶了过来,站在亭外焦急地催促。
姜惗抿唇略想了下,吩咐道:“没事,这离得还远,你差个人去瞧瞧,那边究竟怎么回事,伤了人没有?”
话音未落,一旁发怔的太子妃回过神来,霍地起身,转向也已赶到亭外的内侍:“对,留两个在这里就成了,其他的快去太子殿下那,有事儿立马来回我,快去!”
她像掉了魂似的,担忧、猜疑和恼恨全都纠结在眉间,那张本来雍容和善的脸蓦然变得怪异十足,喃喃自语:“好端端的……这是哪里生的事……”
姜惗跟她一样悬着心,所不同的是,这位太子妃殿下担忧的可不光是自家男人的死活。
此次寒食庆典,太子奉旨代天执礼,明眼的谁都能瞧出这是皇帝动了传位退居太上的意思,没曾想竟是这么个结果。
且不管天灾人祸,还是别的什么缘由,回头都不好面圣交旨。
况且宫里向来忌讳天灾之兆,加上人言可畏,一旦这场大火跟天命吉凶连在一起,那就……
出了这样的事儿,搁在谁身上怕都没法淡然,失了方寸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想着方才这位太子妃还假惺惺地拿话引自己入局,姜惗就不由觉得可叹可笑。
但这时候似乎该说点什么,面子上冷了定然又被人记恨上。
“殿下放宽心,兴许又是下头的奴婢手脚不稳,太子殿下奉的是上谕,身系国本,又有列祖列宗庇佑,只要人没事,陛下圣德仁厚,自然有明断。”
劝慰的话从谁嘴里说出来都差不多,最后究竟得个什么结果,也不是“祖宗”和“圣德”能担保的,但这会子听着总是聊胜于无。
太子妃不置可否,本就脂粉厚重的脸愈发显得苍白,别看刚才能说会道,满腹心机的样子,现下竟没了主见。
姜惗也无心曲意逢迎,瞧着远处火光冲天,借着风头大有延烧过来的趋势,不自禁地就想起正月里那场夺了自己性命的大火,现下重生为人,仍旧心存忌惮。
此时四下里已经乱成一锅粥,有些人慌不择路,竟跳进了液池里,哪还能看到祖父他们的影子。
她不愿再呆下去,寻思到外面没准能瞧见,于是开口劝旁边的人移驾。
太子妃依旧没主意,怔怔地点头应了,跟她一前一后出亭往下走,留下的两个内侍在前引路。
这段石阶不算短,才刚下了几步,猛然听身后传来几声震耳的爆响。
姜惗一惊,回头就觉热浪扑面,不远处,几团火光从下面飞快的蹿上那座新起的三层露台,顷刻间就将其整个吞没。
又是几声爆响之后,楼身晃颤了几下,便斜斜倾倒,竟正朝这座六角凉亭的方向砸来。
危险猝然而至,叫人毫无防备。
两个内侍惊呼了一声,左右搀着太子妃就往下跑,姜惗也知道生死攸关,快步往下抢,狭窄的石阶却已经被他们挡住了。
背后热浪已经逼近,性命安危只在旦夕之间。
姜惗忽然急中生智,看这里已经不算太高,正想说赶紧踩着旁边的湖石跳下去,就觉裙子蓦地一紧,像是侧摆被踩住了。
她猝不及防,前脚踏空,人不由自主地向旁歪倒,登时滚了下去。
坚硬的石阶硌过腰背,头也不知被什么撞了一下,冲势不减,硬生生地摔在草地上,整个人七荤八素,浑身散了架似的。
姜惗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定然狼狈得紧,疼痛像渗透到骨头缝里,脑中反而愈加清醒。
她噎着半口气倒在那里,眼瞧着那身着百子衣的人在面前一晃,就头也不回地去了,压根儿没半个人理她。
开山似的轰响在半空里震得耳鼓嗡鸣,那座凉亭已被倒下的露台压得粉碎,折断的红柱,燃烧的木梁,飞溅的落石凌空迎面打来……
她起不了身,更不要说逃,蓦然生出一种生死无常的慨叹。
接二连三,躲也躲不过,或许这就是命,可恨这不是老天注定,而是被人刻意算计的,真是窝囊得可笑。
她自嘲地呵了一声,埋下头脸,只盼这回走得不那么难看。
沁凉的风无声无息地袭来,隔散了将要及身的热浪,带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将她整个人离地卷起。
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