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2 / 2)
天下皆知齐侯是个什么人,齐宫不但美人充下陈,美少年更是爬满卧榻,齐侯召幸之男子,这么多年也有数十,他也确如公子季淮所言,对名动天下的优人荆厘极为仰慕。所以可想而知,这个小东西一旦真跟了公子季淮入齐,她会面临什么样的宿命。
看那在自己面前伶牙俐齿、不知死活的小东西,这会儿竟知道畏了,身子抖得如筛沙,他不免心中感到了一丝异样。
直至现在,她贴着冰冷地面的额头都未曾抬起来,就如同待宰羊羔、一只新鲜玩物,无法抵抗宿命,既畏惧,还要强装冷静。
公子长庚抬起目光,淡淡拂手,“换人吧,他已是本公子的人。”
似乎没想到公子长庚会这么说,屈颂的肩膀再度颤动了一下。他看到,她的脸面慢慢地偏了过来,那双如清溪澄湖般纯净而剔透的眸子,怀着一种近于崇拜的感激之情,正瞬也不瞬地把自己凝望着。
这让公子长庚感到了一丝异样,忽然有了一种自己无需权衡便做出了正确决定的感觉。
一缕夜风从殿中风口罅隙穿入,晃得公子长庚身侧铜盘里的火烛灭了几支,他修长而笔直的身影于烛灯里,如誊画在背后那面红墙之上,烛火曳晃,他的身影也跟着晃了一下。
屈颂看了一眼之后,便飞快地收回了目光,恢复了她的冷静和卑微,依旧保持原来的姿态,谦卑地跪在红毡之上,等候着贵人们的裁决。
季淮顿了顿,犹不死心,“长庚?他不是你口中那令人厌烦不胜的‘丑物’么,何至于此?”
这时已不止季淮,晋国的王臣贵族,也在暗中可惜,并纳闷公子的决定,在他们看来,齐国公子是为了给他的父王物色美色,这区区小儿,以一城来换,于晋国实在获有大利,公子却不肯答应,这是为了什么?
“说了换人。”公子长庚跽坐而起,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季淮,没半点退让姿态,“晋之下肆,有能人异士无数,若公子季淮想要,何须城池,自可拿去。唯独此子,已经入宫,便是吾晋国公子的人,无论谁来讨要,都需要顾及吾之尊严,吾说不想让他去齐国,他便无需去齐国。”
“长庚你以前可不是……”
季淮很是无奈,但也只能垂目,发出解嘲的笑声来了。
长庚的口吻不容辩驳:“今日之后,吾观此子,甚善,他将来的成就,恐不弱于荆厘,吾要将他留在晋国栽培。公子季淮说得对,明珠岂可混于鱼目中。”
他徐徐起身,对着殿中仍然伏跪的屈颂说道:“起身。”
一直到此时,屈颂才终于慢慢吞吞地起了身,方才精神绷得太紧,这时因为心重新落回了实处,终于松懈了下来,腿脚虚浮,几欲坐倒。
铜柱之侧,倚在父亲身边的荆月,发出了妒恨的屑笑声,一旁的越要宽慰她,但手臂才抬起来,便被她打落,荆月咬牙隐忍地冲他说道:“你我何曾有过这样的好福气,让两国公子为之相争!你我也没有这样的天赋,让王后也另眼相看。那可是一座城池!他们竟然都不答应!”
越抿了抿唇,想说我根本不在意这些,但看着荆月那俏面怒容,那眼中已经不再隐藏的妒火和嫉恨,他只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优厘把女儿的臂膀一挽,蹙眉警告:“阿月!”
荆月彻底松开了父亲的手,委屈得眼眶里噙满了泪,她拿绛红的衣袖擦拭了泪痕,可那股委屈和不平始终不能消弭,她望了眼偏心的只知在意屈颂的父亲,终于,荆月再也忍不住了,伏在案上痛哭失声。
此时宫廷奏乐始终不停,也是因混在乐人之中,荆月这种冲突了王后尊面的哭声才没人发觉,但优厘仍是皱起了眉头。只是,他实在是不愿再哄她了。
宫长孟鱼走入正殿,把这时腿脚仍有些发软的屈颂一把扶住,屈颂暗示自己已可走动,无需过于招人注目,才让孟鱼松手,她们并行至公子长庚的身侧。
屈颂暗暗地打量着公子长庚脸色,她是知道他对男子的厌恶的,他压根没有什么病,所以她才不敢贸贸然便坐到他的身旁去。
公子长庚慢慢地蹙了眉,对孟鱼说道:“给他另置一案,酒菜皆按吾之份例。”
晋国王公贵族,这时终于长吸了口气,诧异不解的脸色,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今日在座的诸位,恐怕心里都是如此猜想,这个小儿之所以入宫,乃是因为晋侯希望公子长庚日后能有侍童伴于身侧,一来是满足公子之欲,不让他再张狂妄诞,大庭广众之下撕心裂肺地宣告自己的隐疾,二是让公子的残忍的性格有所收敛。只是没想到,公子长庚对这个能歌善舞的优人小儿,竟满意到了这种地步,连齐公子抛出来的齐晋之好,以城池相换,他都不肯答应。
公子心中,竟已这么快有了这个弱不禁风的卫国小儿。
他们浮想纷纷,唯独屈颂不敢作此想。
到现在长庚都还以为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他是不会为一个男人而动心的,她猜测是这样。从他那晚嫌恶的神情上看来,也许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