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2 / 2）

她已经很累了，但是不敢停下来。都是我的错，她心里头这样想。

裴允的步履越来越慢，脚步也愈发虚浮，手也不住地往下垂。

高长仪知道，他怕是已经到极限了，毕竟受了这样重的伤，还要浸冷水，怎么受得了？

她更加慌乱了起来，不敢再让他赶路，便寻了处隐蔽的树荫，拖着他躲了进去。

这是个很狭小的空间，其实是棵古树下的深坑，周围长着还算高密的草。高长仪原本是想让裴允靠着树休息一会儿，看见这么个坑，算是意外之喜，她也不考虑这个坑因何出现，她没功夫探究别的，只要这不是个坟坑，她就能下去。

裴允人在抖。他的身体冰凉，但额头却滚烫，高长仪不经意间碰到，一开始不敢信，后来又举着颤抖的手贴了一下，确认无误后，咧着嘴哭了。

他就坐在那里，眉眼安宁，眼睛轻轻闭着，睫毛很长，像一具安详的尸体。

高长仪就很怕，非常怕。

她把人抱进怀里，与他额头相贴，哀求道：“我求求你，不要死啊，求求你了……”

“要我怎么办才能救你……”

“对不起，我也是个废物，还是个会连累人的废物……”

她原先是愧疚着的，可是却越来越生气，扳住他肩膀，气愤道：“我要你救我了吗？好，你救了我，但是我让你死了吗？不准死啊听见没有，非要我亏欠你吗？我告诉你我不愿意！不准死啊！给我醒过来！”

这般发泄过一通后，她又开始哭起来，擦他伤口流出来的血，哀求道：“我求求你醒过来，你这样要我怎么办啊！我不能看着你死啊，你叫我怎么能接受？”

裴允小小地咳嗽了一声，张了张唇，像一条离水濒死的鱼。

高长仪捧住他的脸，急声问道，声音颤抖嘶哑，“我在呢，阿姊在呢！”

裴允张开一双迷蒙的眼，表情是疑惑的，连眼神都虚幻，“阿姊？”

“是，是阿姊！阿允，别睡，要醒着！”

“阿允？”裴允似乎更加疑惑，但他想了一会儿，又左右看了看，问高长仪，“我阿娘呢？她在哪呢？我好疼。”他委屈的很，“我身上好疼，头也晕，阿父又在哪？兄长呢？他们怎么都不在？”

高长仪觉得，这是起了寒热，烧糊涂开始说胡话了，他家人早就不在了，这是以为自己还在幼时吧，受了伤

高长仪一向心疼裴允的身世，怜他那时不过一个小孩子，竟然遭逢了那等乱事，只剩他孤零零一个，好不容易才活下来。

高长仪把他抱进自己怀里，搂紧了，脸贴着他的额头，流着泪道，“没事了，不疼了，阿娘在这里，阿娘陪着你，有阿娘在，你不要怕。”

裴允伸出手去够高长仪的脸，高长仪怕他疼，脸低下去，还让他能轻易碰到。

裴允摸了摸她的脸，笑了笑，乖乖地说，“阿娘，我以后不淘气了，不下河不上树，也不欺负别人了，好不好，阿娘不要生我的气了。”

高长仪泪流的更凶，哽咽道：“好，阿娘怎么会生你的气，你醒过来，阿娘就不生你的气。”

裴允真的睁开了眼睛，好一会儿，清明了些许，但仍旧有些懵的模样，哑着声音试探着问：“阿姊？”

高长仪难受的很，摸摸他的脸，说，“阿允。”

认了人之后，裴允笑了笑，温温柔柔的，“阿姊，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没事的，你相信我，阿姊知道你疼，但没事，一会儿就不疼了。”高长仪摸他的头发，又摸他的脸，安慰他。

裴允摇摇头，说：“我刚刚好像做了梦，梦见我的家人了，他们离开我好多年了，我也很久没有想起他们了，是不是他们要来接我了？”

高长仪头摇的坚决，“不是，你只是想他们了，他们不是来接你的，他们要接你走，我不同意，你是我弟弟，我不要你走，他们不能夺走你。”

“阿姊……”裴允又喃喃地唤一声，高长仪轻轻地应了他，他又去抓高长仪的袖子，撒娇一样晃了晃，“我有话想对阿姊说。”

“现在不要说，有事我们回去说，说多久都行，说什么都可以。”高长仪道。

“可是我怕我如今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高长仪心如刀绞，听不得这样的话，狠心去捂他的嘴，泪水又开始汹涌。

裴允拉下了高长仪的手，依旧是笑，瞧着害羞的很，说：“我其实是喜欢阿姊的，不是弟弟对姊姊的那种喜欢，我是喜欢高长仪，心悦她，想同她在一起，一生一世。”

“什么！”高长仪整个人愣住，呆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