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2 / 2）

她勾了勾袖边，也很平静地说，“我是他妹妹。”冯芊脸上的笑意深了些，更温柔了些，语调却更轻了些，“我知道你，他跟我说过。”言毕，竟将脸转到一边去了，不再看高长仪。

“那他一定是很喜欢你了。”高长仪如此说道。

冯芊回头，问她，“为什么？”有些讶然。

“因为，他不会在别人面前提起我的，问他他也不会说的，不是因为他讨厌我，而是不愿意叫别人谈论我，好的坏的都不可以，能跟他说同我有关的事，得是跟他很亲近的人才行。”

冯芊点了一下头，道：“你有一位好兄长。”

“是。”高长仪说，“你呢，你怎么看他？”

冯芊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他是个好人，特别好的人。”言笑晏晏，朝高长仪眨了下眼睛，有些俏皮。

高长仪在衣袖掩盖下扣自己指甲，“只是好人可不行，当然，恩客也不行，你知道吗，他告诉了我你的名字，告诉我你在这里。”

冯芊不明所以，“怎么了呢？”

“他其实是让我来找你，因为他对我说，他要娶你。”

高长仪这话不啻平地惊雷，冯芊正被这雷劈了正中，急声喊道，“什么！”她猛地站起来，磕到了自己的腿，趔趄了两下，茶碗翻了。水泼到高长仪身上，她小小地呼了一声。

冯芊突然魂灵归体，立刻蹲下拿帕子给高长仪擦水渍，“对不起，对不起，我……”她动作停下来，她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震惊，不敢相信，冲动，压抑的喜悦，羞愧，难堪，一起涌上来，她简直要流泪。

高长仪拧着衣裳上的水，轻皱着眉头，说：“他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的意思，他让我来看一看，然后，让我帮他，他想娶你，他既然求到我这里，那他一定是决心如此了。”

“他疯了吗？”冯芊厉声道，面目略带狰狞。

高长仪被她这样的情绪吓到了，咽了口唾沫，说：“他喜欢你。”

“喜欢我什么？他是什么人？高氏的郎君，中书令的嫡子，我是什么人？妓/馆里轻贱可鄙的妓/子！”她吼出这些话，高长仪已经被吓呆了，她往后仰着，瞪大了眼睛，动弹不得。

冯芊突然就低声笑出来了，这笑声从喉咙里溢出来，听着直叫人害怕。

冯芊抬起头，朝高长仪惨然一笑，语调苍凉，“小女郎，你可真美，他说过，你像你的母亲，天呐，这样的一张脸……”

她抬起手，颤抖着摸上了自己的脸，森然一笑，更苦涩了些，“我也很美，是不是？”

“是，是。”高长仪声音都是颤的，她忍不住，蹬着腿，往后退了稍许。

冯芊像是顿时失去了生命一般，头猛地低垂了下去，仿佛有人按住了那美丽的颈子，一下子将之从中折断……

高长仪很想爬起来跑。

冯芊蹲下去，就在高长仪身边，她此时此刻如同一具破败的提线木偶，没有生机与色彩，只有灰白颓然。

她飘忽地抚摸自己的脸，“美丽的东西谁不喜欢呢？”她木木地开口，“我也爱这样一张脸，可我也恨极了这张脸，要是没有这张脸，我应当早就死去了吧……”

“那就不会有这后来许多事了。”她笑，露出森然白牙了。

高长仪一瞬间如坠冰窟，真的要哭出来了，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好好的一个人……

“那话我已经说过一遍了，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见过的男人，真的比你见过的人还多，老迈的，年轻的，英俊的，丑陋的，儒雅的，令人作呕的……好多好多人……”

“小女郎，你有这样天姿国色的容颜，还有出众的家世，爱护你的父兄，他们肯定都不舍得叫你落一滴眼泪……”

“多好啊，真是让人羡慕……”她突然间冷了脸色，厌恶一般，朝高长仪抬起下巴，傲然道：“不是天底下所有人都如同你一般好命的，女郎。”

她突然朝高长仪扑过去，钳住了高长仪的双臂，大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中了魇发了疯一样，拽着高长仪往门口那里去，嘴中念念有词，“你走，你给我走，你们都给我走！我不要再见到你们！”

高长仪挣扎不得，急声喊，“哎呀，放开，你抓疼我了，放开啊！”

高长仪几乎是被冯芊扔出了门，她撞到门框上，转了好几圈，跌在地上，痛呼出声。

她捂着剧痛的胳膊，委屈到了极点，质问道，“我到底哪里错了，你这样对我？我不明白。”

冯芊没有说话，没有表情，目不斜视，手指攥得发白，猛地一下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