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2 / 2)
比如,他身旁并没有婢仆环绕,很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孑然一身,冷清得很,再有,他从不会顶着高府郎君的名义外出行走,不结识朋友,甚至在高府,他从来都不主动见客,若有筵席,他会远远避开。他不是高府的郎君,而是一个寄居在此的人,他是这般表现的。
高长仪明白这一切,她一直都在默默忍受着,对于这个她曾许下诺言的弟弟,她其实一直都带着委屈意味的小心翼翼,唯恐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像给自己束上了条细如游丝的线。
高长仪回过神,慢慢站起来,将手中梳子摔到了地上。
高佩正欲熄灯,迎来了妹妹。
他皱着眉头,扯她进屋,看她只湿了披风和鞋袜,才没太过于生气。
看着高长仪在他面前把脚放进热水里才放心,问她的时候带着着怒意,“有什么事非要你雨夜亲自来?你身旁伺候的人是都死光了不成?”
高长仪拨了一下盆里的花瓣,压到了足下面,抬头对兄长说道:“有些话我怕她们说不清楚,所以还是自己亲自来妥当些。”
高佩看着她的脸,道:“什么事儿?说。”
高长仪说,“阿兄,阿允还在外头,没回来。”
高佩脸色未曾和缓,听着滴漏长短,道:“这会儿既然不归,想必是不回来了,他大了,总有去处,这事也值得你淋着雨过来跟我说?”
“所以说要我亲自跟阿兄说才妥当。”高长仪道,“阿允之前从未如此,今日我惹了他生气,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这般。”
“总之,其实是我的错,雨下的大,他却不回家,我心中挂念他,劳烦阿兄了,别惊动父亲,出去找一找他吧,不然我不能安心。”又说,“找到了他也别惊动,我亲自叫他回来。”
高长仪两只脚叠在一起,在盆中轻微搓了两下,晃起一阵水波,在这荡漾水声中,她低下了头。
高佩这个夜里自然不好睡,人找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高佩想劝一下妹妹,“唔……人是找到了,并没有什么事儿,但是夜深了,我亲自带他回来,你总可以放心。”
高长仪拢好披风,对高佩摇了摇头,道:“我还是自己去一趟吧,见不到他,今夜怕是难以安眠。”
高佩面露难色,仍是劝,“在府中等也是一样的,你说是不是?”
高长仪观他表情,不禁心中疑虑,自己兄长,她还是了解的,便直截了当地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说个清楚。”
高长仪仰头看着那在彩灯掩映下流光溢彩的鎏金招牌,“红袖楼”三个字不知出于哪位大家之手,当真是行云流水得很,只看这招牌就能想象出出这偎红倚翠之地的风流意趣来。
这地方高长仪曾经来过,那日在红袖楼后门,高长仪做了大约是人生中最疯狂出格的一件事,她抛了贵女做派,学了意气的少年,在那巷子里打了一场架。她还记得那时,只贴着后门听着这繁华深处传来的丝竹管弦与欢声笑语,就叫她忐忑不安。
裴允,裴允他怎么敢!
正如高长仪自说的那般,裴允已然十三岁,是时候该知晓一些事了,是以,她这个如母的长姊,亲自过问了这件事,今天还与裴允说了,那时候他的态度是什么?
喊他多少遍都不肯停留,叫高长仪以为自己或许是真的过于冒犯以至于叫他生气成那样,甚至不肯归家,她都想着要低声下气要求他原谅了,倒是没想到,他不愿意阿姊为他寻的人,竟亲自来这红楼里头找了!
高长仪初听时,当真是没有反应过来,待恍然大悟时,真是愤懑盖过了羞涩,推了挡在面前阻拦的高佩气昂昂地上了马车。
高佩自然要跟过来,他得处理这些后续。
如今他站在妹妹身侧,给她撑着伞,好声好气地说,“你回马车里头,我喊他出来,行不行?”
高长仪嘴角扯出个弧度,盯着兄长,皮笑肉不笑,问:“哪一间?”
高佩还想再劝一劝,但瞧见妹妹簇着火的眼神,蓦地退缩了,干巴巴地指了路。
有一柔媚女子端着托盘从房间出来,抬眼就见了高长仪一行,挡了她的路,这女子先是一愣,随即习惯性地露出个烟视媚行的笑来,正欲说话,即刻被一冷面青年一个眼神制止,推到了一边。
高长仪带着帏帽,亲自开了门。
裴允临窗而坐,正捏着酒杯,看雨中夜景,闻声往门口这边望去。
高长仪一边走一边摘了帏帽,大步朝裴允走去。
裴允见了高长仪,心中一惊,忙起来,才站住了,一个字都没问出口,就被高长仪一下子推得倒回了榻上。
他仍愣怔着,倒地上没起来,仰着头。
高长仪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半晌后指着他的脸咬着牙说,“好!当真是出息了!这个月你就在这儿住着吧,钱不够我出,这个月你要是敢进家门一步,我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