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高氏教养出众,高荣正是高氏这一代子弟中的佼佼者之一,面容清隽,举止舒朗,气质出尘,哪怕此时疲惫非常,也不见狼狈,只有落拓潇洒。
这位出色的世家郎君,看见帐外的裴允,脸色登时从微微的怔忡变作愤怒。
“你来做什么?不是说了再无瓜葛吗?”气盛的年轻人胸无城府,喜怒皆表现在脸上。
裴允深知他的脾性,并不与他计较,朝他点头,算打个招呼。
高荣是高长仪的族弟,高长仪叔叔的独子,因父亲早逝,教养在高长仪的父亲前中书令高暄膝下,裴允那时亦是由高暄教导读书,所以两人乃是自小相识,也是从小就不对付。
高荣对裴允的不满由来已久,在裴允与高长仪和离之时达到顶峰,甚至扬言要手刃裴允这等忘恩负义之徒,但因为高长仪和离时直言高氏再不与裴允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关联,高荣也就将这不满压制了下去,大家相安无事。
如今在高荣看来,裴允主动来,便是挑衅。
遥想当年,这厮不过是个朝不保夕命若蜉蝣的低贱乞儿,若无高府,尸身都得不到保全,更有养育之恩,伯父的独女高长仪乃是家族人人珍视的明珠,贵不可言的命格,当配这世间最好的儿郎,却偏偏嫁给了这当初除了一张面皮之外一无所有的卑贱之人。
若是阿姊婚后幸福安康,高荣也并非不能接受,可阿姊新婚三载便那样强硬地提出了和离,甚至说出那般绝情断义的话,尽管阿姊说是自己有错在先,才令婚姻难以为继,因此和离,高氏还因此次和离,补偿一般,举荐裴允出镇云州。
桩桩件件,大都指向当年之事乃是高长仪背弃鸳盟,但是高荣心中坚信,即使事实当真如此,那也必定是那白眼狼让阿姊过的不开心,不然阿姊何至于此?
到底都是他裴允的错。
再论起来,若是阿姊当初没有嫁他,必能觅得良人,不会大归,那姐姐也没有理由能亲自扶灵归乡,那自然也不会如今日一般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高荣如此想,怒火丝毫不加掩饰,喝骂一声,“杂种!”
虽然裴允想宽容待高荣,但高荣也委实过分了些,况今时不同往日,裴允乃是货真价实的封疆大吏,国之柱石,镇守着帝国北方门户,处尊居显,如何能忍的了这般羞辱?
高府侍从正欲劝解小郎君,免得待会儿闹将起来局面难以收拾,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里头高府德高望重的长辈高温开腔,“是克让吗?怎么不进来?”
克让是裴允的字,正是他方故去的前岳丈高暄为他取的字,裴允十五岁时与高长仪成亲,因这婚事的缘故,裴允早早戴起了冠,也由高暄为他取了字。
裴允不与高荣纠缠,径自入了帐。
见了高温行了礼,又向一旁温和请教,“不知这位是?”
他问的是立于高温一旁的一位年轻男子,二十七八的年岁,一脸的风尘,却未掩其风华,是个神清骨秀的俊逸人物。
高温欲介绍,但稍事停顿后,也只是浅略几句简短带过,“是子冉,乃是故交家的子弟,你未见过的。”
真介绍起来,也是尴尬,毕竟一位与侄孙女和离过,另一个正在同侄孙女议亲,高温觉得自己当真是老迈无用了,竟然就这么让裴允进来了。
程升很是急切,再等不得,顾不得旁边还有人,道:“高公,您便在此稍作休整,我这就去寻长仪,必将长仪安然无恙地带回来。”说罢便要行礼告辞。
他提到高长仪,裴允忍不住挑了下眼皮,仔细看了程升一眼,勾了下嘴角。
高温自然关心高长仪,恰正好程升正与高府议亲,由他来找,也还说得过去,便答道:“那就劳烦子冉了。”
裴允便在一旁道:“我正有一事要与高公细说,与阿宝有关。”
程升不知道面前这位正是高长仪的前夫,也不知道阿宝就是高长仪的小字,他不知道,高温可是知道的。
他那双浑浊的眼登时亮了起来,勉力蹒跚着站了起来,“此话当真?也是,克让昨日就去寻了,找到了也是应当的,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高温虔诚地感谢过上天后,转头问裴允,“长仪如今在哪?”
裴允瞟一眼旁边皱着眉的程升,道:“昨日便找到了,她聪慧,一个人躲避追杀,成功逃脱,只是……”
高温心中咯噔一声,立即问,“只是如何?”
“她为躲避恶人,跳了崖,我寻到她时,她已经昏迷不醒,我便即刻遣人送她去医治了,因怕高公担忧,所以特来告知,免您忧虑。”
高温重重叹息一声,滚下两颗浊泪,道:“长仪若是有了什么事,他日九泉之下,我该如何向正清交代!”拐杖重重敲了两下地面。
裴允安慰,“高公放心,阿宝她必是无碍的。”而后看了一眼程升,又道:“说起来,我还有事要单独与高公讲。”
程升梗了一下,吞下胸中那口气,朝高温行了一礼,“子冉这便退下了。”
程升离开不久,帐中便是一声疾呼,“什么!没有找到!”接着,便是一阵仓促的沉闷的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