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69章(2 / 2)
有些穷苦社员不舍得抛荒,就在地里种生长期短的蔬菜,好在挨着河,种菜浇水不是啥难事儿,镇上不少摆摊儿卖蔬菜的,很多都是那一片儿的人。周湾大队那么差的地,平常好的年份也就打个一百来斤的麦子而已,今年竟然能有那么高的产量,实在是令人吃惊的很。
公社书记自然也只知道那边往年是啥情况,他腾的一下站起来,激动的问:“你们大队其它几个生产队呢?平均产量有多少?”
那县里来的主管农业生产的局长原本靠在椅背上,这会儿也坐直了身体。
周湾大队的大队长看了一眼公社书记激动的表情,还有看似淡定实际上却支棱着耳朵听的局长,心里的底气更足了,无视台下坐着的几个生产队长因为震惊瞪圆了的眼睛,大声地吼了出来:
“俺们大队第二、第三、第四、生产队的平均产量不比第一生产队差,也都有500多斤!”
他说完就打算下台了,谁知那县里主管农业生产的领导这时候发了声:“你来说一下你们大队今年丰收的主要原因。”
台子下面的板凳声“哗”的一声讨论开了。
周湾大队的大队长一下子愣住了!
他没想到竟然县里的领导会问他问题。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扭头看了下面的几个生产队长,他们全都皱着眉,心虚地弯着腰坐在板凳上不吭声。
原本就在日头底下晒着好一会儿,头晕目眩;这会儿突然被问起,他脑袋里更是晕乎乎的,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张着嘴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是对的,怕自己不会说话再给生产队招了麻烦,让公社领导不满意自己生产队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
忽然间耳朵里模模糊糊的传过来“科学······”,他脑袋里的混沌一下子被劈开了一个缝,瞬间清醒许多。
没错!县里给各大队派了农业技术指导员,可不就是为了地里能多收点粮食么。那些技术员读过书,比他们大字不识一个的更懂得怎么种地,又是深犁地,又是多施肥,又是多下种,没道理地里的粮食不多收,自己说的那么多的产量一点都没问题。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回答的,“县里派来的技术员教俺们地要深耕,多施肥,多下种子,俺们把这些都做到了,粮食当然能高产了!要说,这还是咱们县里的政策好!”
没想到,主席台上的县里来的局长还有公社领导们听完他的回答,全都乐的张嘴哈哈大笑,不停的夸周湾大队的大队长务实能干,是个认真负责的好同志。
他晕晕乎乎的下了高台,身上立马就被别上了一朵大红花,县报的记者给他拍了个照片,他还没邀请到台子旁边的一个高背椅上坐下,跟台子下面的那些人立马就不一样了!
他心里又是喜又是惊!
喜的是自己得到了夸奖,好像在公社领导和县里都留下了好印象,是个务实肯干的人,惊的是他没过脑子说的那一段话,竟然走对了路子!
他们大队的田地原本产量就比不过别的大队,社员们本就不乐意天天在那块沙地上瞎忙活。
这半年又一直被催着炼g铁,地里头的麦子长的不成个样子,他领着一群子妇女同志下了地,好歹把麦子收进了仓房,一亩地不过才百十来斤的麦子,比着往年年景好的时候虽然差了点,可也能说的过去。
可他不敢这么报上去!
他经常来公社开会,自然知道周围的大队放了不少高产卫星!
他们大队因为土地不够肥,高产试验田就没选在他们大队,可他不相信一亩地竟然能收一千多斤的麦子!他偷偷去跟过去看了好几个大队,这才知道那些个人在玩什么样的把戏。
没想到,他们为了高产卫星,竟然敢这么干!
他想着就算自己当了一辈子的村长,现在成了大队长,自己这个大队长就算不能排到所有大队长前面去,那也不能落在最后头。
老话说得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于是上了台他眼睛一闭,壮着胆子说出了500斤的产量。
还真就有人信!
不!是主席台上的人全都信了!
他感觉到一阵后怕,衣服背后都被吓的汗湿了,还好走对了路子!
台子下面的队长们心里比周湾大队的大队长还要震惊的多的多,一个个心里想着:俺的天呀,这老头可真敢说!那些人也真敢信!
说话嘴上没毛都能戴大红花,受表扬,感情这条路是这么走的!
趁着大家或发蒙或低头议论的时候,柳光耀三步并成两步上了高台。
从刚才周湾大队报完产量之后,柳光耀就一直盯着主席台上的公社书记和县里来的局长看,所以他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惊喜是掩盖不住的,连周湾大队大队长那些结结巴巴骗人的的话都能听的连连点头。
柳光耀心里头不是惊而是怕!
他怕越往后上报的小麦产量越高!
县里主管农业生产的人,看着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长得白白净净的,戴了副眼镜,一看不是从上面空降下来的,就是出身富贵人家,没吃过苦头的,不了解农事儿他可以理解。
可公社书记原本就是个农家子弟,当了几年的兵,剿过两次匪,这才能在建国后到镇上当个小官,他在西阳镇也呆了□□年了,会不清楚周湾那一片地儿产多少粮食?
恐怕是心里有数的很,但偏偏今天还来了他的直属领导,以及报社记者。
公社书记这是被架在了上面?
不!在柳光耀看来,书记明显眼里的喜多过惊!
这么一想,他心里直觉不能再等下去了,机灵的人肯定一会儿就能看出来啥情况,而能当上大队长,有几个是脑袋不清醒的呢?
上有好者,下必甚焉,那大红花一挂到身上,后面肯定越报数越高,前面报的低的大队说不定就要受批评,受批评他并不怕,他心里怕的东西自己都说不清。
柳光耀那几年的游击战不是白打的,虽然腿上有陈年旧伤,可他动作迅速的让人反应不过来,等众人抬头一看,他已经站在了高台上。
吴金喜、吴二有和李开路三个人只觉得眼线一阵风飘过,然后······然后,他们大队长正往高台上走呢,中间离的有五六步,倒也不是不能跟上去,可刚不久公社书记才讲过让一个大队一起报,再上去一个人不合适。
吴二有低声抱怨:“大队长干啥动作这么快?俺都还没跟他说俺们生产队要报多少产量呢,他上去要咋说啊?这不瞎扯么?二队长,你知道一队今年收多少粮不?”
李开路说没有,“那天不是说让每队队长自己上去报告么,大队长没跟俺说过。”
吴二有急了,“吴队长,你说现在咋办?大队长啥都不知道就上去了,这是准备瞎编?要不恁悄摸儿上去跟他说一声?”
吴金喜正瞪大双眼紧盯着柳光耀,一声不吭,心里其实懊恼的要死,书记说让一个大队上去一个代表发言,他也可以去啊!他是大队副队长,村里所有的事儿他都清楚,比柳光耀天天只管一队知道的多了!”
吴金喜面上不显,心里却气的直颤,埋怨柳光耀独断专行动作又快,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天知道这是多好的机会啊!现场既有公社的领导,还有县里的干部,甚至来的还有报社记者,别的生产队放高产卫星,他也可以说三队有高产卫星,不就是哄领导们开心拍领导的马屁,他一准儿能办的特好。
吴二有心想吴队长前两天还打了鸡血一样要出人头地,让上面的领导看见他的努力的,怎么这会儿这么平静?
他又扭过去问李开路,“二队长,方才你告诉大队长你们队的产量了?”
李开路摇摇头,“俺们队里的麦子还在场院里没收回来呢,哪里来的及上称?”
吴二有拍着自己的大腿,“可不就是么?俺们队麦子还在还在地里呢,俺还没想好报多少数合适呢?大队长咋就上去了?这要是给俺们报的少了,可不好看啊,俺可不想当落后分子。”
李开路心想,你不想当个锤锤!粮食快烂地里了,你还不让社员们去收,你这还不是落后时是啥。他懒得搭理吴二有,不珍惜粮食的人,四几年那会儿咋没饿死呢!在这蹦跶的让人心烦。
谁知吴二有今天染上了说话的瘾,絮絮叨叨个不停,“哎,恁说,刚才周湾大队大队长是不是吹牛/逼呢?就他们队里那沙地,玉米杆上结个棒子都抓不住地,还500斤,俺看他能有200斤就上天了,是不是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吴金喜气的哼了一声,压着嗓子骂他:“当你是个傻子咋了?难道你不是?俺看你这辈子也就能当个小生产队长,脑袋里进水的玩意儿!他要是说的不称领导心意,能得大红花?”
吴二有莫名其妙,心想我擦!俺又没说你,干嘛那么生气。咋俩可还坐着一条板凳儿呢,你就翻脸,小心俺趁你不注意起来,摔你个后仰背!
柳光耀为人向来比较低调,公社里认识他的人向来不多。
就见他两脚呈外八字型站着,穿着一件很旧的褂子,里面趁了一件白背心,挺胸抬头,虽然头发花白,却也气势十足,声音也很是响亮:“我们柳河生产大队,总共有三个生产队,今年产量一般,其中第一生产队平均产粮350斤,第二和第三生产队平均产粮300斤。”
就这么简简单单两句话,一点不拖泥带水,也没一句表忠心的话,说话后二话多不说又咚咚咚咚下了台子,一点没跟公社书记和农业局局长问他问题的机会。
公社的书记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台子上的人已经跑了下去,坐到了远处的板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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