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1 / 2)
要说这柳河村的柳老头,跟庄子上的其他泥腿子可不一样。
柳老头名叫柳文元,祖上发达过,还供出过一个举人,两个秀才,据说当时整个柳河村这一带几百亩地全是老柳家的,村里的人都是他家的佃户,柳家在县城里面还开着金铺绸缎铺,是方圆几十里的出了名的殷实人家。
结果这份家业传到柳文元祖爷爷的时候,败落了下来。据说是有一回柳文元祖爷爷去省城跟人谈生意,被人哄骗进了大烟馆,回来就染上了福寿gao的瘾。
现在的人都知道这东西不能碰,碰了倾家荡产算是轻的,妻离子散的也不在少数。但搁那会儿福寿gao是权贵和富裕人家的专属,商人们谈生意都爱去烟馆子里去,等大烟把人伺候的舒舒服服飘飘欲仙,最好的时机就到了,精神麻痹的时候最容易让人点头,当时商场上私下里有种说法就是只要备上一点福寿gao万事啊就成了一大半。
每天早上吸上一口,整个人能飘飘欲仙大半天,再多烦心的事儿都消失不见,可真是千金解忧愁!连带着家里的妇人也染上了烟瘾,从老爷们到家里面的太太奶奶们也都见天儿斜躺在出罗汉床上抽大烟,屋子里面整天烟雾缭绕的,再也没人肯费心思打理家业。
福寿gao那种东西又金贵的不行,指甲大一点儿能买上一亩好田,这吸上一口可就是几亩上好的田地出去。柳文元的祖爷爷连抽了十几年,清醒的时日没有飘着的时间长,生意做不下去,家里就此破落下来。
一家人靠着卖祖产过日子,虽然还能使奴唤婢,但比着从前算是没落的不行,柳文元祖爷爷到死也没戒掉那个瘾,几个年长的儿子有样学样,俱都被福寿gao掏空了身子,无法承担祖业。
柳文元祖爷爷临死的时候倒是清醒了,回忆起自己的一生可谓泪如雨下!如果当时没有染上这福寿gao,如果当时能下定决心戒掉它,如果当时能严加看管自己的儿孙辈,如果······现在的柳家就不会在他手中一落千丈。
可惜世上最难买的就是后悔药,他这一世大半生因为□□而虚废光阴,临死前千叮万嘱自己的小儿子万不能让后世子孙碰大烟,再难也要供子孙们读书识字,好好地振兴柳家的家业,以求无愧于祖宗后代。
可惜的是柳文元的太爷爷堪堪只有守成之质,一生兢兢业业,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柳家慢慢沦落为屏南县里的一般人家了,柳老头没有了当大少爷的命。
柳老头的爷爷小的时候,城里动乱不堪,各军的兵蛋子土匪日本鬼子逮着城里的富户就抢,抢不走的就砸,柳家不堪其扰,没办法只好从城里搬回了柳河村。那时候柳家在柳河村有个五十多亩地儿,赁给佃农收收租子,在村里还算个富户,日子比村子里其他人家过的好上不少。
结果命运不济,世道一直不好后来又逢上连年旱灾,旱灾过后然后是蝗灾,一连数年,人们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地里的野菜,野草甚至树皮都被人剥了吃,菜色遍地,果腹艰难,村里面的人为了活着都跑出去逃荒。佃农全都跑了,根本无人帮忙种地,再说就算种了也是颗粒无收,柳老头他爹没办法只好做主把家里的田地全都贱卖了,计划往南边的湖北去逃荒。
西阳镇这地界儿本就离湖北较近,柳老头也思量着南方鱼米之乡至少能让人填饱肚子,一家子就这么拉了辆板车往湖北逃荒去了。半路上柳老头他爷和他爹为了节省粮食先后把自己饿死了,临死前留下遗言,说想要落叶归根,让柳老头把两人尸体烧了,灾荒过后一定要带着骨灰回老家去安葬。旧时的老人都讲究安土重迁,柳老头跟着他爹读过几年书,是个大孝子,自然照办,等了两年灾荒过去了就带着妻儿回了柳河村。
回到村里当然就没有了田地,以前的住的房子也被毁的不成样子,只留下残垣断壁,柳文元相当于要白手起家。
妻子王大妮逃荒的时候小产过一个孩子,当时能不饿死就算不错了,更不要谈其它的,她从那之后变落下了病根,地里头的重活累活不能干,干一回病一回,只能在家里面给一家子洗洗衣服做做饭。
当时家里几个孩子年纪都不大,老大柳东明不过八岁,二女儿柳槐花才六岁,小一点的柳东睿四岁,柳东方当时才两岁出头,刚刚学会走路,这地里头几乎全靠柳文元一个人,家里日子过的很是艰难,见天儿的喝稀饭,吃野菜馍馍。
好在他为人还算踏实肯干,也曾读书识字,与村里人相比见识不浅,为人也谦逊,逢年节的时候主动帮村里人写春联,平日里帮忙读信写信,村里人受了他的恩惠,平时也乐意伸把手帮个忙,就这样慢慢地就把三儿一女拉扯长大了,在村里也算是说得上话。
柳老头每天早起后习惯去东边地里转悠一圈,看看地里庄稼的长势,顺便去东边河沟里薅筐草回家喂猪,然后转回家吃早饭。今儿个他正撅着屁股给猪割草,就听见几个半大小子离老远咋咋唬唬的,跑到沟边上,喘着气喊柳老头,“元大爷,快家去吧,俺东睿哥跟嫂子打架掉南河里啦,两人都昏过去啦,村长叫俺喊您家去瞧瞧!”
柳老头一听吓坏了,问也不问,拔腿就往大桥跑去,一旁放着草筐和镰刀都忘了拿。他自然知道自己家老三和老三媳妇日子过的跟放炮仗似的,三天两头的的“响”,家里难得有清净的时候。
别看他离五十不远,心里憋着一口气儿,步子迈得飞快,后面着他草筐的几个小子愣是没有撵上。大桥墩子上还坐着好些个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刚刚的落水事件。
这个说:“元大头家老三两个结婚可好几年,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啥事吵这么狠呐?”
那个说:“东睿那小子从小就野的很,劲儿也大,有本事的人可不是脾气都大。”
“·······”
柳文元扫视了一圈,没有看见家里的人,他自己一头雾水,也没工夫细听他们闲聊个啥,扭头忙往老三家走去,恰巧在路口遇见堂兄弟柳文明,这才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柳文明没有说闲话,只说自己看到的部分:“元大哥,我从西边地里回来,沿着河边打算抄近路回家,远远地看见东睿他媳妇儿正拽着东睿胳膊,听不清两个人说了啥,不过看起来好像有点争执。
也不知道道咋个一回事,东睿甩了一下胳膊,他媳妇儿一下子没站稳,从河坡上滚下去了。按说河上都结了厚冰,就算人滚到冰上去去原也不会出啥事,谁知道河边上那块刚好被哪个捣蛋孩子砸了个盆恁大的洞,边上的冰块裂了缝不结实,东睿他媳妇儿砸到冰上后那碎冰一下子裂大了,所以人就滚掉水里了,东睿趴在边上去拉他媳妇儿。
我赶紧从桥那头往他那儿跑,跑过来看见东睿和他媳妇儿都已经沉到冰下正冒泡哩,俩人都穿着大棉袄大棉裤,棉花泡了水,我费尽力气也拉不上来,大桥上几个人正好也跑了过来,拿着铁锨把冰砸了个大窟窿,我跳下去才把两个人给捞了上来。这会儿两个人肚子里面的水给控出来了,人冻的不轻,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村长大爷把两人给送回去换衣裳去了,这会儿应该还在老三家里,你看是不是得送镇上卫生院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