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诛心(2 / 2)
他换了个姿势,顺势瞥了眼沙漏上的时辰,估摸着眼下那先锋营大抵才接近国境,随沉沉抒了口气,起身走至帐外。韩鄢走至近前,向栾徽风躬身行了一礼:“更深露重,还请殿下注意身子。”
本是寻常的关切,只是从人说得,天子说得,身为上将军的韩鄢却说不得。
栾徽风瞥了他一眼,又极目远眺,望向先锋营离去的方向:“你说……沮渠雓发觉自个儿的粮仓与后营同时被烧了,回有何反应?”
韩鄢直起身,沉吟道:“若是沮渠雓,自然当即点兵杀回来。但眼下他身边有个谋士……却不好说,需等斥候传回消息,再做应变打算。”
栾徽风颔首:“很久没见着这般黑的夜了……”
这便是他们故意选择今日派兵的缘由。连日的风雪,肃杀了天地间太多的生息。借着夜幕遮掩,那些先锋营的士兵能做出不少动静,混淆匈奴试听,教他们以为大新倾巢而出。若能趁乱斩杀一二大将。而他们此行最紧要的,是探求匈奴大军的底细与沮渠雓身边的谋士身份。
她同韩鄢初至云中的时候,正逢匈奴大军压境。她本想用太后懿旨令窦伏婴派兵支援,却被韩鄢一手制止。而这七八月内的数次小打小闹,也渐渐令云中的众人生疑。夏日里那匈奴定然是看准了云中守备寻常,故而来势汹汹,只想着尽快吞下并州云中之地。只是他们却未料到临阵冒出个力挽狂澜的韩鄢,叫云中成了块弃之可惜食之又无味的鸡肋。沮渠雓定然不甘心同韩鄢在此耗费时间,那么,他会否早已悄悄将兵力转移回至朔方之北?
愈是这样,大新便愈要闹些动静,令沮渠雓身边的谋士察觉云中藏了大新的大半兵力,引匈奴大军回到云中之地。否则,一旦沮渠雓与左贤王的兵力汇合,朔方必然吃压,而于西境镇守了半年之久的沮渠離必会领兵南下。
朔方之战已在生死存亡之际,窦伏婴领兵数次大败左贤王,而今那左贤王遁走王廷,只等与沮渠雓大军汇合,联击朔方。
只是这般,云中的压力便会骤然加剧。
“上将军可有想过,单于王身边的谋士会是谁?”栾徽风临风坐在高高的石阶上,骤然开口。
韩鄢不解地望向她,思量片刻,遂沉吟道:“初至云中,并州各处军营内均有大半,后得征北将军传信,方才知晓是醉乌草之故。醉乌草虽毒,在北地却极为常见,不存在军士大规模误用的情况,故而末将曾疑心是匈奴人设下的计谋。”
栾徽风颔首:“匈奴风物并无醉乌草,故而熟悉醉乌草的,必然是北地之人。”
韩鄢愣了愣,须臾,单膝触地,对着栾徽风抱拳颔首:“望殿下明示。”
栾徽风看着他这般模样,倏地笑了,借着,她缓缓说出二字:“萧青。”
韩鄢猛地抬首。栾徽风笑意盈盈地望向他那漆黑的双眸,续道:“我以为上将军知晓。”
“征北将军曾道萧青出没于北地,末将死罪,竟不曾——”
“我亦是推测。”栾徽风出言打断他,知他大抵未料到萧青竟真能如此肮脏不堪,便又问,“不知上将军年方几何?”
韩鄢不防栾徽风倏地将话题一转,转到了这上头,本就不善言辞的人更是寻不到嘴巴,竟怔愣许久,直至栾徽风又发出个疑问的“嗯?”来,方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至下月,满二十又五。”
栾徽风笑了笑,喟叹:“赤子之心,最是难得。”
之于眼前的这个韩鄢,她从前的印象不过是那一封又一封从北地传来的奏章,以及些莫于细微处发觉的神思;直至这临战的大半年,她方才真正走近其人。
是她这些年来游走前朝不曾见过的赤子之心,赤忱而热烈,无论何处,总有着青年令人艳羡的血气与朝气。即便面对的是昏睡大半、士气低落的并州大军,她亦从未在他身上感到分毫的倦怠与不甘。
这样的心,数十年前她亦见过,在萧晋身上。
可萧晋的天下不止北地,更有远阔的山河、逍遥的人间。而韩鄢,却是生而属于北地。
韩鄢默然不言,栾徽风又道:“世人皆惧断肠物,不见最毒在人心。上将军于北地待久了,不知长乐未央之中,最可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