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chapter 80(1 / 2)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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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提斯抱着穆莎走回屋子里。
他把黑发少女放在了床上,拿着湿毛巾,一点一点擦去她脚底沾到的土。
穆莎被他捏着脚,感觉浑身都不太自在。
她忽略了不适感,歪头靠在伊提斯怀里,就像一只乖乖被他剪指甲的猫一样。
那古怪的话语还在继续。
[您拥有血肉之心,您的心会痛。]
[您会为他人之痛苦而痛苦,正因您能感受到这份痛苦,您终有一日,会为这苦难申诉冤屈。]
伊提斯突然说道:“莎莎,你不对劲。”
穆莎怔了一下,她觉得有点头疼,这个狗比神实在太敏锐了。
她问道:“哪里不对劲了?”
伊提斯问:“你有心事?”
穆莎摁住他:“没什么心事,我就是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她蹿回床上去,拉着伊提斯躺下,说道:“我想再睡一会儿。”
伊提斯躺在了床上,说道:“好。”
“我给你的布偶熊,你喜不喜欢?”
穆莎:“……”
你怎么还有心思管布偶熊呢?
穆莎没什么心思和他闹腾。
但是,她仍然强提精神,和伊提斯尽量轻松的说着话。
穆莎把布偶熊丢出去,说道:
“不准再往我怀里塞毛绒熊了,啃一嘴巴毛很难受的。”
伊提斯摸着她的头,耐心地哄她:“那我在你怀里,你会不会啃我?”
穆莎窝进他怀里,说道:“不会吧,我又没有咬人的习惯。”
伊提斯说:“可是,我不是人啊,莎莎。”
穆莎:“……那就啃你。”
她把被子往上一掀,果断道:“睡觉!”
片刻之后,昏睡神术的薄雾在屋子里蔓延。
伊提斯坐起身,伸手轻轻抚过小姑娘的脸颊。
他发现,自从在天空祭坛回来之后,他的小姑娘就很少再笑了。
以前还会假笑,现在连假笑都没有了。
他有些无奈的说道:“就例外这一次吧。”
※
穆莎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
她没有再做梦,醒来的时候,纱帘之外是柔软温和的阳光。
伊提斯把被丢掉的熊捡回来了,就放在窗台旁边。
毛绒熊的嘴巴微微翘起,维持着可爱又憨厚的笑容。
穆莎掀开被子下床:“是新的一天啊。”
她看了看床边柜子上放着的一杯水,应该是用柠檬香蜂草泡的。
还有一堆糖果,糖纸都很漂亮——伊提斯不知道什么样的糖好吃,所以完全凭着糖纸在选。
昨日沉重无比的心情,稍稍变得好了一些。
穆莎端起水杯,说道:“他怎么就这么好?”
“嘶——”似是不认可她的话一样,胸口传来了灼烫的感觉。
穆莎被烫的差点洒了手上的水。
她手忙脚乱的放下杯子,把贴身戴着的指甲大小的透明珠子拿出来。
她揪着睡衣领子给自己鼓风,拎着挂坠说道:“都烫伤了,搞什么啊……”
她这话一出,那颗透明珠子又烫了她的手指。
“嘶——!!!”
穆莎眼含着泪,她现在出离的愤怒,想把这东西泡进水里。
但就在这时候,穆莎听见了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她眼疾手快的把小珠子往枕头底下一塞,若无其事的坐在床边,端着水杯喝水。
伊提斯推开门,看见了穆莎带着薄薄水雾的银灰色眼眸,愣了片刻。
他产生了误会:“莎莎,你别再难过了,我把圣子复活了。”
穆莎睁大了眼睛,她带着些英气的眉毛拧起来。
她问道:“您再说一遍……?”
“我把圣子复活了,所以,你别难过了。”
“更没有必要哭。”
他走过来,抬起手要抹去黑发少女眼角的泪迹。
但在他的手触碰到自己之前,穆莎一巴掌打开了他的手。
她站起身来,把玻璃杯往柜子上一放。
但是她的情绪过于崩溃,放的时候没瞅准位置,整只杯子都掉下去,碎在了地毯上。
穆莎不可置信的看着伊提斯,她此时心情极为复杂。
她问:“您为什么复活他?”
伊提斯完全没有预料到她的反应,他预想中,穆莎的反应不该是这样的。
他说:“你昨天晚上,看起来很难过,所以我……”
穆莎拧着眉毛,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了。
“就因为我看起来很难过,您就复活了他?”
伊提斯说:“没关系,你不用担心,只是插手这一次……”
穆莎抬起手,捂住了额头。
她说道:“我不是在担心你。”
“伊提斯,你怎么就……”
伊提斯茫然的看着她,问道:“我怎么了?”
穆莎有千言万语,但是在对着一个不能理解这些话的神明的时候,她却完全说不出来。
那些复杂的语言,最后也只化成了一句话:“你怎么,就不能对生命有点尊重呢?”
圣子瑟斯顿,是自己选择了死亡。
他之生命负重,活得无比痛苦。
他活着时,唯一能伸手拉住他的伊提斯没有拉他一把,任凭他走向了逼死自我的,崩溃的悬崖。
他终于解脱了自己,可这个神,又把他从死亡的深渊里拉了回来,只是为了哄一个看起来有点难过的小姑娘。
这条命,就像是一个玩具,一块手工捏出来的橡皮泥一样。
橡皮泥人碎掉了,于是,主人哄着为此而难过的小女孩,说:“没关系呀,我帮你捏起来。”
伊提斯不能理解她的话语,他问:“我做错了吗?”
穆莎摇了摇头,她说道:“您觉得,我昨天难过,是因为圣子死了?”
“我的确为此感到很难过,伊提斯。”
“一个白天还和我说说笑笑,聊得那样开心的人,晚上就把自己挂在了钟塔上。”
“无论是谁,都会为此感到难过的。”
伊提斯说:“所以,为了不让你难过,我复活了他……”
穆莎感觉到了灵魂之中,身为人的那一部分的抗议。
她之前违抗世界的意志,她一直觉得,自己能够站在伊提斯的一边。
但是……她实在是太高估了自己,她这颗心,是人类的心,是与这世间有感情的生灵一样的血肉之心——是会痛的。
“那您知道,我为什么,会因为他的死亡感觉到难过吗?”
“因为生命很贵重,只有一次,消逝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所以,我们一直都很看重生命,小心翼翼的捧着,呵护着……”
伊提斯说:“贵重?”
“那么我把他复活了,不是刚刚好?”
穆莎几乎要被他气笑了,她说道:
“就是因为太贵重了,才不能轻拿轻放。”
“伊提斯先生,生命这东西,是该被敬重之物。”
伊提斯低下头,闷声给她道歉:“抱歉,我不懂……”
穆莎眨了下眼睛,她很难过,但是,心却冰冷到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她说:“我知道您不懂。”
“可是,您原来虽然不懂,处理方式却是正确的。”
“您不看重生命,但是您没有去践踏,只是不管不问,坐视不理。”
“作为神明的您,这样的做法,已经是最大的敬重了。”
伊提斯对这世间的万物,一向是采取不管,任其自由发展的态度。
这是他身为神,对世间生灵万物给予的最大的尊重。
伊提斯低着头,脸上的表情有些难过。
他轻轻地问道:“你认为,我践踏了生命?你在怪我?”
穆莎抬起头,无言的看着他。
看啊,她想让这个神明白生命不可践踏。
可是自始至终,他的重点,就只落在了她身上。
半晌,穆莎说:“不,我在怪我自己。”
她昨天说:神没有错。
神没有错,他不爱世人,也不管世人。
可他若是不爱世人,还践踏世人生命,他还是没有错的神明吗?
伊提斯曾经公正又公平,高高在上,如那遥远的,俯瞰世间的星辰。
但是现在。
穆莎让这样一个存在,为她犯了错误。
他失去了他的公平,他的公正,只为讨好她一个人。
她把伊提斯从神坛扯落了下来。
她把这个神,变成了糟糕的样子,可她却又不能接受他的这副模样。
是她的错。
是她会为人之生死感到难过。
是她太无能了。
她若是无情无欲,伊提斯就不会因她的情而错。
她若是无情无欲,他们俩的三观也不用磨合,可以完美贴合在一起,不用猜来猜去。
穆莎擦了一把眼角,她拿出装着光明之心的盒子,从伊提斯身边走过去,拉开了房门。
伊提斯正要转身跟上她。
穆莎开口道:“您别跟着我。”
穆莎说:“我现在脑子很乱,需要冷静一下。”
“等到冷静完了,我再和您好好谈一谈。”
※
穆莎在神宫弯弯绕绕的路上走着,找到了去玻璃花房的路。
她看到了路边那个被砍掉的指路牌。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在想,圣子到底得罪了谁,牌子才会被砍掉。
但昨天晚上她在那一场梦里,看了瑟斯顿的许多事。
圣子不希望有狂热迷弟迷妹去找他,他不擅长应付这些人,所以,自己把指路牌拆了。
这位圣子先生啊,实在无法让人一言以蔽之。
他本质上是个懒圣子,却主动扛起了责任。
他手段狠辣果断,心灵却是柔软的,灵魂也是善良而脆弱的。
令人无法去喜欢,但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穆莎在指路牌前站了一会儿,迈开步履继续。
她穿过了小树林,穿过了花坪,到达了玻璃花房。
阳光正好的温暖花房之内,花枝藤蔓乱七八糟的生长蔓延着,甚至铺在了路上,没有修剪和打理。
在那一簇簇一团团的切花月季中,有些小家伙要开败了,却未被剪下来,只是悬挂在枝头上,蔫哒哒的,任凭花瓣凋零。
穆莎在花庭中央见到了玻璃花房的主人。
那身形单薄的青年背对她坐在椅子上。
他长长的浅金色发丝披垂在雪白的衣服上,不止不见那薄薄的黑雾,还比以往更清透明亮了一些。
他身体中的黑暗已经被驱散了。
但是……那颗心却蒙上了再也无法散去的阴翳。
他问道:“您来做什么?”
“您应该知道,我现在不会想见到您。”
那声音很平静。
只是,嗓音里还带着点哑,像是哭喊过的模样。
穆莎绕过去,将盒子放在桌上。
她说道:“我是来送还光明之心的。”
“抱歉,我知道,我不该出现在您面前。”
“但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也实在不敢随手把它放在花房门口,还是当面交还比较好。”
她转过身去,扭头就要离开。
瑟斯顿淡淡地问道:“您以为,这样我就能够原谅您吗?”
穆莎深吸了一口气。
她说道:“不能原谅,那就恨我吧。”
可是,那发色浅金的青年,却纠结极了。
他说道:“这不是您的本意。”
穆莎说:“但是,我的错误无可推卸。”
瑟斯顿那张和神明有三分相似的清冷面庞上,一双好看的眉毛拧了起来。
他似乎是极为挣扎的模样。最终,他抬起手,抚平了自己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