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夕惕若厉(1 / 2)
茉莉四岁那年,在桥头走丢,没有家里人来找,饿的前心贴后背,开始乞讨做小偷。
那年冬,出现一位在寒冬腊月还穿红纱裙的奇怪女人,女人见她可怜,给她买了许多好吃的,对她笑,还要带她走。
茉莉虽然心里七上八下,却不得不承认,这地狱的勾魂使者分外妖娆。结果,绕了长长的路,睡了长长的一觉,茉莉才发觉自己彻底误会了。
原来那红衣服的女人是个窑姐,她把茉莉带到妓院收拾干净,喂饱喝足,带去见一位主子——她真正的主子,遥不可及的主子。
主子扫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茉莉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跪下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卖身可以,但我一定要吃饱……干活更好!什么活我都能干,只要能吃饱……实话跟您说,我这个人不大经饿,也没什么能耐,大人要是看我不顺眼,现在就求您把我丢回街上……”越说越害怕,茉莉趴在地上,放声大哭,“大人饶命,我没见过您呀,杀我脏您的手……呜呜呜……姐姐我错了,我不是故意偷你钱的,你快帮我求求情……呜呜呜……”
主子说,她缺一把刀。
茉莉哭的更凶。
红衣服的姐姐捂起耳朵,一脸嫌弃:“这都哪学来的……”
茉莉一拍脑门,把自己一直揣着的,从瞎子道士那里偷的小刀献出来,结果小刀刚冒出个尖,两眼一抹黑。
再醒来,还是那个地,面前还是那两人,这妓院却不是妓院,红衣服的女人不是窑姐,她也不是她。
主子拍拍她的肩:“我要你成为我的一把刀,明白吗?”
这把刀,叫抹厉。
红衣服的主子嘲笑大主子取名字的水准,茉莉却喜欢的不得了,这样的地狱,比她了解的人间温柔。
三年后,茉莉锋芒毕露,以为自己可以到大主子身边做事,没想到又被扔回到原来的桥头,和一个聋哑的乞讨老人做朋友。
老人多年前是个江湖骗子,遭了报应,被人弄瞎,走的时候悄无声息,茉莉念着邻居情意,清清嗓子,唱了一首歌送行。
不知不觉,驻足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一位有钱人家的小姐同情她,抛出一小锭银子。
茉莉磕头:“谢谢小姐的大恩大德……”
“我只是个丫鬟,这是我家小姐赏你的。”
茉莉称那聋哑老人是她父亲,理所应当收了银子,也没乱花,买上一口好棺材,将老人家埋葬妥当。
姬音小姐惊才绝艳,自小便有一颗玲珑剔透之心,更因自小有哑病,姬府上下无不怜惜疼爱。然而这些弥补都不够,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哑千金,哑的匪夷所思,无人敢登门提亲,更没什么三两闺蜜好友,大有孤苦之命。
茉莉是第一个踏上姬府来寻姬音的人,因衣着不堪,面色浑浊,差点被乱棍打死。
血肉朦胧中,轻轻的一声“啊”,轻的几乎微不可闻,却是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让姬府所有尘嚣,在那一刻归于平静。
“小姐说话了?!”下一刻,姬府卷起新的风,吹到每个人的耳边,“天啊!小姐说话了!”
姬音说话了,茉莉捡回一命。
从此,她是她的福,她的祸,她的避风港,她的力量源,她的一切的一切。
在姬府的生活,是茉莉一生最想留住的记忆。遇上姬音,一个从没被温柔对待过的人,也会有温柔的笑容。什么是奇迹,姬音就是她人生的奇迹。
清风荡漾,花前,月下,或四目相对,或指尖相对,纵是默默无言,心中也在千言万语说着爱你。
她是怎么又回到晓情楼的?
茉莉有些记不清了,反正在晓情楼做花魁的日子,索然无味。五年来,她再没见过红衣服的女人,也没有见过那位高高在上的主子,只有姬凊岚偶尔来看她。
一个女人的五年啊,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老鸨也不止换了五个,只有绒绒还一直在眼前晃啊晃。
茉莉这就想起来了,关于晓情楼的白绒绒,关于自己这一段故事。
姬音入宫,她被姬府的管事卖到晓情楼。白绒绒比她早卖进来,骨架瘦小,看着比她还不经饿。
茉莉问名字,她躲躲闪闪,支支吾吾。
“不过一个名字,不说算了。”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会惹人发笑。”角落里的声音带了一丝丝得逞,“我不会让你笑我的。”
“你多大了,幼稚不幼稚?”
“我整十!你呢?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十岁?不正是她遇见大主子的时候。茉莉起身,寻着声音,慢慢靠到对面的角落去。外面的雪一直下着,柴房又冷又黑,两个女孩子挤在一起,还算有一丝温暖。
“瑞雪兆丰年。白绒绒,叫我茉莉姐就行。”
“你叫茉莉啊!等等,白绒绒是谁?”
“你啊,你叫白绒绒。”
“什么?你凭什么决定我叫什么?”
“凭我出去能罩着你。”
“这么厉害?”
“那是当然,我是这的老熟人了。”
“这么厉害!”
“乖,闭嘴,睡觉。”
黑暗中,茉莉不知方向,不知时间,唯有寒冷,在不断腐蚀着她的困意。她仰头,看着房顶缝隙间路过的雪花飘啊飘,越飘越大,越飘越白,忽然狠狠拍了拍身边的人一掌。